美人或昂首垂目,玉臂反弹琵琶;或低眉浅笑,云鬓垂落步摇......个个活色生香,与这破落的深山古寺格格不入。
王怜花飘在古木横生枝节上扫了一眼,那壁上绘着的争妍斗艳的美人们个个鬼气森森,其中两位以轻纱覆面的美人略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想了想,他隐匿自身魂魄,悄然没入古寺之中。
离得愈来愈近,古寺废墟中传出的某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就愈来愈清晰。
王怜花眼角一抽,万万没想到,这人都死成鬼了也没改变本性,依然要寻花问柳,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声音的来源是古寺一间算是完好的厢房,半开的木窗耷拉在空中,勉强能遮掩大半房内的景象。
王怜花侧身站过去不久,里面的声音渐渐停歇,男人的声音带着狂热,低声说着什么。
他耳力很好,听得分明,对方是在说:好娘子,换一张脸,我们再来。
厢房里响起另一个声音:郎君稍等片刻哩。
王怜花透过破旧的窗户往里看,只见厢房内的书桌旁,有一披着纱衣香肩半露的美人正缓缓推开铺在桌上的宣纸,拿起笔在上面一笔一划认真画着什么。
王怜花正要动手,那美人手下画竟已完成,她把笔搁置一旁,抬手把自己的脸从中间往下撕开,像是撕开一张纸那样轻松。
卡擦卡擦的声响不绝于耳,榻上的男鬼早已掩面过去,不看那从美人皮里钻出的狰狞恶鬼。
一团人形生物,姑且称它为人形罢,至少四肢躯干还是人的形状,唯独头颅上生了五只朝天角,四只眼并排在在正常情况下两只眼睛的位置。皮肤皲裂发绿,有些地方绿的发黑,手臂和背部长满紫色的瘤子,不知是什么玩意。
一言以蔽之,长得很丑。
王怜花眼睁睁看着这恶鬼撕开外面的美人皮,从画上揭下另一张美人皮套了上去。
那美人宫装以名贵锦缎制成,裙摆绣着独有的兰花纹样,袖口的流云纹路浅淡,被垂下来的几缕发丝挡住些许。
那张脸,芙蓉如面柳如眉,国色天香无外乎是。
但王怜花记忆里这张脸从不会露出如此妩媚的神情,倘若哪一天她忽然展现一反常态的甜美微笑,那必然是有人得罪了她,而她已经想好该怎么让对方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是一只画皮鬼。
王怜花已经明晰那采花大盗化作的厉鬼想要做什么,冷笑一声正要出手,便听的那画皮鬼一声娇嗔:郎君,妾身已按你的喜好变化成功,可要转过头来?
这个声音王怜花就相当耳熟,或者说他和对方很有些交情。倒是没想到这画皮鬼变作他人模样,连声音也仿得十分相似。
采花大盗转过头来,呆呆地望着这张姣若孤星的面孔:美,妹妹真美。
郎君欢喜便好。画皮鬼娇羞一笑,就要飘过去榻上。
采花大盗忽然道:好娘子,再换一张,再换一张,让我瞧瞧姐姐!
郎君稍等片刻。
画皮鬼闻言,心中已然有所不满,但眼前厉鬼比它更要厉害更要强大,它不敢违背对方,便只好蹙眉照做。
这次时间便花费久了些,它作出又一张新的美人图,如法炮制给自己贴上。
眼下这画皮鬼披着的新皮,一身华贵正红宫装,锦绣衣裙曳地,飘然广袖上浅浅淡淡洒落同色梅花,如云乌发散下,露出的那张脸和之前那张眉眼有些相似。
她的脸朦朦胧胧,好似笼着月光,更要美,更要艳,也更要冷,有着极致的吸引力。
只是恶鬼披着这张美人脸,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瞬息将那张美人脸如魔又如仙的矛盾气质破坏殆尽。
在王怜花眼中,造成某种堪称惊悚的效果。
王公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那个武疯子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心绪震荡间险些露了行迹。
好在他终究于巽风手下绝地求生许久,这两只鬼虽说修为尚可,却比不过招摇山中诸多古怪异兽,愣是让他潜行到了现在也没被发现。
那采花男鬼痴迷地望着画皮鬼的新皮,眸中半是迷恋半是恐惧,面上交织出一副惊恐与惊喜的扭曲神态。
美人,宫主,你若是生前也能如此待我多好?他凑过去想要抚摸那光洁脸颊,终究没敢伸手亵渎,惟恐惊扰这天上月光,你若是肯跟我,我定会改掉所有毛病,一心一意追随宫主你......
正当他忍不住想要触碰眼前美人时,耳畔忽闻一声嗤笑。
那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却被他误以为是眼前美人本尊到此,浑身打了个哆嗦,身上多处剧痛起来,痛到他在地上打滚。
宫主,宫主,饶了我罢,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画皮鬼不知眼前厉鬼发生了什么,惊慌失措要上前,眼前忽而出现一条散发着可怖气息的锁链。
它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面上那如冰雪如明月的美人脸就被徒手扯开,本体被锁链困在一头。
阴、阴差?
王怜花笑吟吟道:真没想到你口味如此之重,竟然看上把你虐、杀的女疯子。
上方传来的声音是朗朗青年音色而非美人冰雪声,厉鬼抱着头起身,看到一身绯衫的俊俏公子,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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