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心意娘知道,你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不容易,放心吧到时候你二哥送米我俩也能跟着回来,快进去吧,外头风冷别冻着了。”黎老太说。
黎老头沉着一张脸,“要不是老二,怎的劳咱俩再这么折腾跑一趟,真是不孝子。”
“爹,你也别气,小心气坏身子。”
“路上慢些。”
黎正仁叮嘱了,旁边冯萍萍也是,让公爹婆母早早回来,注意身子别冷着了,絮絮叨叨的,车夫听得听不下去,说了声再不走就晚了,吆喝了一嗓子赶了骡车。
心里却想:那夫妻俩嘴上说的好听,也没瞧见给他爹娘路上带着吃的喝的,他看着俩老人干巴巴的空着两手上的车。
算了又不是他爹娘,轮得到他操这份心吗?饿着渴着呗。
黎家老两口十多年没回西坪村了,早忘了当时来时的不容易,那时候分了家,卖了家当,小儿子还给挪了户,迁到了宁平府,在府县刚开始不习惯,这么多年,现在回去的路都不记得了。
满心满意的都是为了给小儿子要粮,要给小儿子出口气,骂一骂黎二不是东西不孝顺怎么不送米,劳累的爹娘还要回去。完全忘了吃喝。
嘴上说得好听的黎正仁夫妻也忘了这事。
所以出了城门,车夫驾着车一走两个时辰,越来越偏荒无人烟的小道,车厢里两老的揭开车帘子抬眼瞅去都是荒地,连个村子都没。
黎老太出门就喝了一碗稀粥,这会早就饿了,饥肠辘辘的,掀了帘子就问:“小后生,啥时候到啊?”
“还早着呢,天擦黑前能到就算好的了。”车夫头也没回应声说。
这可糟了。
车厢里黎老头和黎老头干巴巴的看着,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愣是扛到了见第一个村,也没敢耽搁,花了一文钱买了一个馒头,老两口分着馒头在车里吃,干巴巴的拿着口水咽。
钱两老口倒是有,但都心疼小儿子不容易,平时省着不舍得自己吃喝。
骡车比牛车快,天刚擦黑终于到了西坪村。
现在天晚了,镇上关了城门,车夫赶夜路也危险,平日里接这种活都是就近在村里歇一晚,给个几文钱一些热水就成——他自带干粮了。
黎老太自然满口答应,说就住她二儿子家里。想着省几文是几文钱。
“二老瞧瞧在哪家?怎么走?”
天还是麻麻黑,黎老太眼神不好使,让老头下车去带路,进了村口往里走,老两口是愣没认出来。
这、这是村里?
“我咋记得这片都是荒地。”
“村口的老王家是不是就是玩钱卖了水田的?那时候王家还没分家,老屋在后头是大户,这越往里,在村里是这个。”黎老头比划大拇指,给赶车后生说:“我们以前的老屋就给二儿子了,就在上头。”
车夫便说:“二老还是殷实人家。”
“村里这些也不算啥,还是我小儿子聪明有大本事,早早就接我俩到了府县享福去了。”黎老太美滋滋说。
村里有啥好的,每天下地干活,养猪养鸡,洗衣做饭——当然去府县黎老太也要做饭洗衣,不过不用农忙时收花生豆子舂米晒米,也不用养猪鸡。
府县黎三家院子小,连想种菜划拉一块菜地都没有。
“以前这片全是荒地。”黎老头还在感叹,如今是盖的院子也好。
黎老太便说:“别夸了,赶紧瞅瞅,老二在哪。”
荒地盖了院子盖了屋,老两口也没法子数着过去,天又黑,从外头看院子大门谁家都像。黎老头便随便上去敲了个门。
这是敲到了张柱子家。张柱子家以前院墙也是糊弄,今年不是收成好,十一月盖好了屋,破烂的院墙该修的修补了,还换了新大门——媒婆给大牛找好了媳妇儿,田氏就说门换了,看着敞亮气派。
这个月换了贴子,过年就办酒席。
没办法开了春大伙都忙,要给旱田上肥,没工夫吃酒席,还是早早办。
新屋里,田氏正泡脚,听到门口响嘴里嘟囔了句谁啊这么大晚上的不长眼,湿漉漉的脚蹬了脚自家男人肩头,“去开门看看,还让我去不成?”
张柱子便乖乖起身去开门。
“谁啊?”
“你是?”黎老头也认不出来,他一走十来年,村里娃娃都变了个样。黎老太凑跟前,一副府县老太太的做派,笑的和气说:“我家是黎家的,十几年前去府县投奔小儿子黎正仁的爹娘,我家老二在哪住着?麻烦指个路,实在是太久没回来……”
田氏等了好一会,才看自家男人回来,没好气说:“水都凉了,堂屋炉子上有热水,你再添些我多泡会,一会你洗完了倒水。”
张柱子就给自家婆娘添热水。
“对了门口谁啊?大晚上的。”
“黎二爹娘,就是去府县投奔黎正仁的黎家老两口——”
张柱子话还没说完,田氏先噗通在水盆里站起来了,吓得张柱子手里端锅的水不知道倒不倒,“咋了,水还没倒。”
“倒倒倒,倒个屁。”田氏从水盆里拿出脚,穿了鞋就穿袄,嘴里念叨说:“不成,我得给周周他家提个醒,这俩老不死的这会过来,肯定没安好心。”
田氏说完就想起来为啥了。
还能有啥,黎二今年没去府县送便宜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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