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不必舍命相救。
卿子扬不知苏杭口中的「他」是谁,也不太在意。闻言,只是仔细将人的胳膊止血,再把布条缠得更紧些,随口道。
“那又如何?可你会疼啊。”
苏杭藏在袖口的另一只手当即攥紧,因着这句无心之言,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正在剧烈跳动,做出最真实的情感反馈。
其实苏杭还想问,卿子扬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善良,也会担心除他之外其他人的伤。
但他此刻内心仿若被糖衣炮弹击中,近乎只晓得呆愣了,于是额外的话语不再必需。
因为所有的心计,在直白的表达下都会一败涂地。
“行了,你看看还有哪里没处理的。”
见卿子扬的视线在自己全身打量,苏杭下意识地、偷偷将扭伤的右脚往衣摆下方藏了藏,面上不动声色地笑:“没有了。”
卿子扬以目光检查一番,大约同样是没瞧出什么异样,索性点头,站起身来,将仅剩不多伤药放好:“那行,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他抽身得十分迅速,跟刚才小心翼翼的模样截然相反,让苏杭一时沉浸在幻想中。
少年已率先向前行进,苏杭不敢耽搁,强迫自己站起身。右脚接触地面的刹那,钻心的疼痛从下至上,直直传入他的大脑。
他似乎是低估了脚踝所受的伤,或许不仅仅只是扭伤那么简单。但苏杭依旧面不改色地往前走,尽量让自己像一个正常人。
“一看你就是经历得太少了,被威胁和欺骗,都是头一回吧?”卿子扬走在前面,未曾回头,感慨道,“虽然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下这么重的手,太无耻了。”
苏杭却注意到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微微偏头:“这种事情你遇见得很多?”
卿子扬嗤笑一声:“可能比起你是多。这些人为了进藏宝阁,争那前三甲争得是头破血流,什么腌臜手段不使。以往估计是顾忌你仙尊弟子的身份,不敢过多算计,可今日郎宫长老免你文试,某些人可能是急了,才不管不顾地动手。”
苏杭略一颔首,心下有了计量。或许正如他所想,从前的卿子扬,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曾遭受过很多不公正的对待。
思绪飘得太远,没注意脚下,那受伤的脚偶然硌到石头,苏杭闷哼一声。
这下怎么也躲不过去,因为卿子扬已经奇怪地转身,瞥过来,恰好注意到他尚未站稳的右脚。
甚至有血迹沿着靴底溢出,卿子扬呼吸一窒。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将苏杭拦腰抱起,抗在肩上。
皱着眉头,焦急地开口,语气带了些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责怪:“你不是说没有其他伤了吗!”
苏杭的手掌撑在卿子扬的肩膀,抿抿唇,固执地没说话。
卿子扬将人放在溪边的一处巨石之上,单腿屈膝,抬起苏杭的右脚,小心翼翼地拆下黑靴。
这一看,那肿如馒头大小,青紫成片,甚至脚底糊满鲜血的脚就印入眼帘。
卿子扬皱着眉头,看着都觉得疼,嘴里不住地埋怨:“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再晚些,你这条腿就别想要了。”
苏杭只顾着看他,说实在的,他很喜欢对方这种,全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的表现,但此刻是建立在受伤的基础之上,难免令他显得有些弱势。
“没知觉了。”苏杭移开视线,找了个借口。
连这话都说出口,卿子扬哪还有心思责骂,于河边小心掬水,浇在被血浸泡的足间。竟如此细致地替人清洗起来。
或许他自己都不曾注意,这些动作做得有多么顺手,多么自然。
眼中全然是关切,苏杭心安理得地享受照料,一时间也不怎么觉得疼痛了。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多受点伤,增进二人之间的距离,好让他的追求之路轻松些。
处理好伤处,卿子扬还顺便冲洗了黑靴。随即提在手里,也不帮人穿上,只是俯下身来,单手向后:“上来吧,还是我背你。”
苏杭挑眉,没再扭捏,顺势爬上少年不算太宽的肩膀,很是小心地将脸颊贴在卿子扬的背上。
斑驳树影印在路上,形成无数细小的光晕,浅浅勾勒出两人的影子。也许有那么一刻,他们都曾偷偷许愿过,让这条路再长再远些。
在卿子扬毫无察觉之时,苏杭在他的后背轻轻一吻,稍纵即逝,转眼就搂紧了对方的脖颈。
“我突然想到,以前这些人估计是不敢动你,该不会那时你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七天吧?”
卿子扬突然出声,迫使苏杭微微向后仰去,他不自然地偏头,其实也没听清对方在问什么,「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真好。以往我跟闻宗进来,可都是整七日躲躲藏藏的。那些人见了我俩,活像是嗅到什么肉骨头的香味,仗着幻境之内死亡不会影响外界真身,可真是没日没夜地追杀。”卿子扬嗤笑一声,把人往自己背上抬了抬。
苏杭诧异望去:“我记得师尊有一方水镜,可以窥探幻境情景……”
他话说至一半,就自发意识到不对。仙尊溥先多年云游,是前不久才突然回到穿云门,从前哪里有机会替弟子作证。
“别人追杀,你就不知道反击,只会东躲西藏?”将卿子扬所言场景在脑海中幻想,联想到对方被人围攻的模样,倒是自己把自己气得不行,没忍住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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