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王闻言眼睛瞪得老大,气急败坏道:“容宣!你穷疯了吧!凭什么让我赔五十两?!大人,他这是故意讹诈!”
贺县令也觉得太多了,示意容宣往下降一点:“容宣,刘栓柱不过受皮肉之伤,去医馆抓药五两银子也就够了,五十两也太多了些。”
容宣却是故意叹了口气:“大人有所不知,五十两不仅不多,恰恰相反,草民还少收了十几两银子。”
他给贺县令算了一笔账:“刘家共计四口人。刘大爷年迈不能下地,巧英年纪尚小,孙媳妇尚在孕中,所以一家都靠刘栓柱种地养活。算上牲口草料,过冬棉粮,他们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为十五两银子。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刘栓柱现在身受重伤,多处手折腿断,起码有三年都要卧床养病,也就是说他三年之内都不能下地干活,共计亏损四十五两银子。而在此三年间,他的汤药不能中断,算他一年药费五两,三年就是十五两,加起来一共是六十两银子。”
容宣语罢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中继续算道:“拐子王违背官府明文,私下收租,那张契约应当作废。所以刘家人之前还他的十两银子也应该如数奉还,六十两加十两一共是七十两……大人,学生收回刚才那句话,拐子王要赔的不是五十两,应该是七十两才对。”
拐子王气得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掐死容宣:“我一年能挣百两银子,那你刚才扎了我一簪子,是不是得赔我三百两?!”
容宣笑了笑:“王员外,以伤讹诈可是要判十脊杖的,你与刘栓柱不可同日而语。第一,我刚才扎你的那一簪子并不影响你吃喝行路,只看你现在声如洪钟便可知晓。第二,你的伤很轻,明日就结痂了,连药都不用敷。第三,你买良为贱,当流三年。也就是说接下来这三年里你都会在牢里度过,期间做不了任何买卖营生,也就没有任何入账,我自然不用赔付于你。”
他轻飘飘一开口能把人气死:“大人,还请您速速判案,学生见不得无耻之徒立于堂上。拐子王的恶名乡间人尽皆知,说不定买良为贱的事做了不止一桩,您身为父母官,更应当仔细彻查才是。”
贺县令摆摆手,压根不想费心神:“此事日后再议,日后再议。”
容宣按住他的手,认真摇头:“大人,怕是不行。”
贺县令瞪眼:“为何不行?”
容宣慢慢后退几步,声音清朗,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大人,学生乃是为您着想。略卖和诱之风盛行,《周律》第二十三章 第九篇,如地方该官员弁知情故纵者, 照例议处。乡保衙兵盘查不力, 杖八十, 革役。知情故纵者, 杖一百。此处近天子城下,倘若消息传入上官耳中,岂不是平白断了大人的青云之途?”
他此言一出,不仅是贺县令,就连两边站着的衙役屁股都紧了一分。杖八十?打完人还能活吗?
一听很可能要丢官,贺县令算是被掐住了死穴,瞬间清醒过来。他这下都不用师爷支招,立刻拍案而起:“来人!拐子王横行乡里,必然为祸甚多,本官身为父母官,怎可坐视不理!赵捕头,你速速带人去他家中彻查,看看是否有略卖和诱之事!”
惊堂木重重一拍,声音震彻公堂,连牌匾上的蜘蛛都惊得掉落了下来。
……
案子就此判定。外间看热闹的百姓见状这才稀稀拉拉散开,只是仍未走远,沉浸在刚才精彩绝伦的辩论中难以回神,总忍不住把目光看向那名白衣公子。
容宣走出衙门,对周遭的目光毫无所觉。他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子,拐子王身上只带了十两白银,剩下的只能用小金锭补足,但还是怪重的。
他思及此处,不禁抬头看向天边高悬的烈阳,难免有恍惚之感:他居然打赢了官司?
不过也不稀奇,古代的律法漏洞跟筛子一样,有理在身的情况下,想翻案也不是太难。
姬凡一直在后面静静跟着容宣。见他刚才在公堂上不仅三言两语就翻了案,还让拐子王倒赔银子,逼得那个糊涂县令彻查此事,眼中悄然闪过一抹光亮。
他夫君真厉害……
此时刘大爷和巧英也扶着栓柱走出了府衙,他们瞧见容宣站在门口,不由分说上前便跪,哭得老泪纵横:“容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在堂上出手相助,我们一家子人可怎么活啊……”
容宣赶紧把他们从地上扶了起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语罢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袋子:“刘大爷,这是拐子王赔来的七十两白银,其中有十两是你们的欠款,还剩六十两。依照行情来算,我做状师替你们翻案,需得从中抽取四成佣金,也就是二十四两作为报酬。”
容宣这个人活得很清醒。救人归救人,报酬归报酬,更何况他现在一贫如洗,何必装得清风霁月。语罢从钱袋里面拿出二两金锭和四两白银,把剩下的钱全部交到了刘大爷手中。
刘大爷一惊,连忙推了回去:“容公子,你这是羞老汉的脸啊!你救了巧英,我们本该谢你才是,怎么还能要你的银子呢!”
他们是朴实的庄稼汉,大字不识一个。觉得这银子既然是容宣打官司赢回来的,那么理所当然应该归他。
容宣开口纠正:“这不是我的银子,这是拐子王赔你们的银子。栓柱现在受了伤,虽不至三年难以下地,可也要休养一段时日,难道你们不吃不喝了吗?看大夫也要钱,你们就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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