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连扎了几下,到最后胳膊都快扎出血了,唐琰还是一动不动。他静静躺在病床上,偶尔会忽然痛苦皱眉,痉挛似地抽搐一瞬,但并没有任何用苏醒的征兆。
托帕兹趴在隔离窗外面盯着,显得有些紧张。他当初觉醒的时候可什么感觉都没有,睡一觉就醒了,唐琰看起来为什么这么痛苦,而且明明还没有到成年期不是吗?
伊尔维萨上将亦有着同样的疑惑。他站在病房门口,摘下银边眼镜,若有所思地擦了擦,直到锃亮无尘,这才重新戴上。转头见托帕兹神情不安,轻轻揽住他的肩膀,斯文随和的气质很好安抚了托帕兹内心的焦虑:“阁下,请不用担心,帝国最好的医生都在这里,他一定会没事的。”
托帕兹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只觉得伊尔维萨真是个大好虫,不仅帮忙把唐琰送进了医院,还愿意在外面陪着自己:“但是唐琰还没有成年,为什么会忽然觉醒?”
伊尔维萨也说不出缘由,只是违反自然规律的事总归不太好。他曾经看过虫族密案,在数千年前,曾有一名A级雄虫提前二次觉醒,但因为身体承载不住过于磅礴的精神力,直接爆体而亡了。
他静默一瞬,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阁下,相信我,不会有事的,雄虫觉醒期正常都需要24小时,说不定明天就醒过来了。”
托帕兹很好哄,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他点点头,勉强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在走廊外面静坐等候。
这个星球没有四季之分,暖春不临,寒冬不袭,唯有黑夜会如期而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比虫族漫长的生命还要无止境。
伊顿公爵却觉得自己的心好似坠到了冰窟里,比数九寒天的极冬还要冷。他坐在沙发上,周身蔓延无尽的凉意,四肢僵硬,睨着面前的谢莱恩缓缓道:“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谢莱恩处理完军部的事后,就直接赶回了家中。就如他对唐琰承诺的那样,他向伊顿公爵坦白了一切。谢莱恩伤势未愈,面色仍有些苍白,却依旧身形挺直,一字一句道:“雌父,我已经有了心仪的雄虫,所以我不会与西里奥家族订婚。”
谢莱恩把事情做得很绝,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我已经用光脑发函告知他们了。”
伊顿公爵闻言胸膛中陡然燃起一股怒火,险些灼烧理智。但他自持身份,并不愿做出有失礼数的动作,声音冷冷道:“心仪的雄虫?我的孩子,你是否故意漏了什么,你心仪的是谁?一个平民出身的C级雄虫吗?。”
他刻意加重了“C级”这两个字。
谢莱恩静静负手而立:“我从前觉得很重要,但现在我认为不重要了,雌父。”
伊顿公爵冷冷打断他:“不,那很重要,因为这关系到你的生死。”
他从沙发上起身,目光扫过谢莱恩后颈因为精神力暴乱而颜色鲜艳的虫纹,忽然毫不留情扣住他的后颈,力道大得像是要扼断什么:“瞧瞧,你还能支撑多久?打算依靠抑制剂撑多久?”
“谢莱恩,你的生命本可以很漫长,但你却一定要毁了它。在十年之内因为精神力暴乱而痛苦死去,回归虫神的怀抱,你简直愚蠢!”
谢莱恩没有反抗,后颈的疼痛令他呼吸困难,面色一阵苍白,银灰色的头发滑落眼前,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艰难笑了笑:“雌父,能自由无束地活十年,难道您不觉得非常划算吗?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有很多雌虫,早在退下战场,跪在雄虫面前受尽折辱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死了。
他们踩过尸骸成山,踏遍狼烟疮痍。身经百战,遍体鳞伤,未能死在那个遥远浩荡的前方战场,也未能死在敌军手中,而是亡于雄虫鞭下。
“啪——!”
伊顿公爵不知是否被戳中心中痛处,忽然控制不住地狠狠打了谢莱恩一巴掌,将他重重扔在了地上,低声怒斥道:“谢莱恩!你还可以活很久,你还可以为了家族赢得更多的荣耀,为什么要为了一名C级雄虫毁掉这一切?!”
他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痛心疾首:“你到底喜欢他什么?远胜你的生命、你的骄傲?!”
谢莱恩被伊顿公爵一巴掌打得直接偏过了头去,摔在地上许久都没动,口中有腥甜蔓延。他慢慢抬手,抹掉了嘴角的鲜血,忽然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喜欢他什么……”
谢莱恩从地上踉跄着起身,勾唇看向伊顿公爵,紫色的眼眸隐隐泛红,却依旧桀骜:“雌父,我跪地之时,他将我扶起,拂去膝上尘埃,算吗?”
“我受伤之时,他替我包扎上药,算吗?”
“太多了……”
谢莱恩依旧在笑,他缓缓摊开双手,又低低重复了一遍:“太多了……”
伊顿公爵闻言一怔,随即脸色难看道:“谢莱恩,但那并不值得你用生命来冒险。你死后,那名雄虫身边会出现更多年轻漂亮的雌虫填补你的空缺,你将会被遗忘。”
是的,遗忘。
伊顿公爵如此笃定,他深深凝视着谢莱恩,出言警告道:“不要试图去抗衡,也不要试图去打破规则,谢莱恩,我绝不会同意你与一只C级雄虫在一起,绝、不。”
他们由动物进化而来,与人类充沛的情感不同,此生悬在头顶的唯有两件事:生存与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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