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又是你!”
“爷,又是这个蠢货,才刚来两日,惹了爷两回了,小的这便将这么个憨货给打出院子去,这样的蠢货,哪配伺候爷。”
四喜见是元宝儿那憨货,那双细长的眼瞬间一眯,差点儿要跳起来指着元宝儿的鼻子大骂了。
他话一落,便恨不得指着人将他给拖出去,不想——
“慢!”
伍天覃单手持弓,漫不经心的往前走了两步,立在台阶边沿上,眯着眼远远地盯着远处那道细小瘦弱的身影。
身子十分单薄羸弱,却在一众肥头大耳里,稍稍显得有那么些顺眼。
伍天覃这人生得好,便厌恶丑陋之人,他院里的丫头各个顺眼,丑陋之辈不敢往他这里送,不过小厮男丁偶有丑陋,主要是他打发人打发得太勤了,渐渐的,院里的人便开始参差不齐了。
这会儿居高临下远远瞅去,只见那小儿蹲在那里,面红齿白,圆圆的脑袋上是圆圆的脸,圆圆的脸上有一双圆圆的眼,一眼望过去一团雪白,却又双眼茫然,里头仿佛还透着一丝迷离,像是误入人间的一只小白兔,还是忒肥腻的那种。
呵,他素来喜欢猎兔子。
这样一想,伍天覃双眼再次眯起了起来,下巴朝着台阶下那颗圆滚滚的苹果点了点,伍天覃忽而微微勾唇道:“取眼罩来!”
话一落,常胜怜悯的朝着远处那小儿身上看了一眼,立马将眼罩取了来。
伍天覃接过眼罩,亲自往眼睛上一贴,边绑住眼睛,边淡淡朝着远处元宝儿道:“若敢再躲,断他两条腿!”
他语气懒散,一字一句慢悠悠的,却用着最大的耐心,说了最狠毒的话。
大太阳下,众人生了一身寒意。
话一落,伍天覃将眼罩嗖地一下绑紧,随即取出弓箭拉弦,动作干净利落,也英武霸气——
与此同时,四喜亲自将那苹果捡来,搁在了元宝儿的脑袋上,眯着眼,恶狠狠的盯着宝儿道:“要命,还是要腿,你自个儿看着办罢!”
话一落,四喜冲着台阶上的伍天覃兴奋喊道:“爷,好了。”
说完,赶忙往后一跳,唯恐乱箭伤人,误伤了自己。
话说伍天覃蒙住了双眼后,高高举起了长弓,他将弓弦用力一拉,弓箭瞬间发出一丝紧绷的,犀利的吱吱声。
伍天覃耳朵上下滑动着,箭头直指着远处元宝儿的脑袋。
元宝儿蹲在地上,双脚开始渐渐发软,额角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头顶上的苹果一晃一晃的。
宝儿不知要不要躲。
不躲,他这条命今日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他元宝儿没死在逃难途中,竟死在了买主手中,何其讽刺。
若躲,“断他两条腿”,元宝儿丝毫不会怀疑这句话的权威性,毕竟,大阎王怪这个封号,在宝儿心目中早已经印象深刻了。
而那支箭,像是怪物的嘴,张开着锋利的獠牙,随时便要朝他扑射过来。
别说宝儿了,就连周围十余个随从都各个散开,躲到远处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宝儿浑身渐渐抖动成了筛子。
“三——”
不想,就在他牙齿打颤之际,这时,台阶之上,那位居高临下的爷忽而嘴角一勾,轻启薄唇,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他在倒数,他竟在倒数。
仿佛是在为他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生命在作倒数。
“二——”
不数数还好,一数数,只觉得更紧迫,更令人害怕和胆寒了。
“一——”
最后一个数字吐出时,所有人都紧张得齐齐闭上了眼。
就连宝儿也咬牙死死闭上了眼。
四周静悄悄的,一片寂静。
世界仿佛都停止了运转似的,悄无声息,连风都没有。
是死了么?
他来到地狱了么?
宝儿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一片茫然。
直到——
“呵——”
远处那人,那位仿佛睥睨天下的人上人忽而轻笑一声,一丝畅快的轻笑声从他的嘴里溢了出来。
元宝儿颤颤巍巍的睁开眼,视线里依然是那支发着绿幽幽寒光的利箭,这会儿,依然完好无损的架在了箭弓上,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而那利箭的主人,脸上笑得张狂肆意。
原来,没有,没有射出。
四周的奴仆全都抽气一声,惊得一阵后怕。
元宝儿头发全部都汗湿了,背后冒出了半身冷汗,打湿了衣衫。
宝儿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玩弄人心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伍天覃伍二爷更懂得玩弄人心呢。
也是在这一刻,元宝儿才第一次切身的体会到,奴仆的真实含义。
他为鱼肉,他为刀俎。
所谓奴隶,就是他的生命不属于自己,他的身体,他的思想,他一切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他像个牲口,可任人作践,任人打杀,毫无还手的余地。
这一刻,宝儿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凉。
“三——”
就在他发冷发抖之际,这时,台阶上的伍天覃忽而再次低低吐出了一个字,他立在高位,像是一个发号施令的君主,将领,他一声令下,便是千军万马厮杀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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