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想稍微有那么几分钟,不太厉害一下。
最后一下。
明危亭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不等明炽开口,就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说:我去问问禄叔,车什么时候来。
明炽弯起眼睛,用力握了握影子先生的手。
明危亭起身向下走。他走出很远,回过头看的时候,明炽一个人跪在墓前,额头抵着那块碑石。
明禄站在远处,他刚和那个守墓员聊过一会儿,看到明危亭的身影就走过来:先生。
明危亭点了下头:不要紧。
明禄就也不再多说,只是跟着走进被雨洗过的松树林里。
地面的松针铺得厚厚一层,踩上去很软,空气里有淡淡的松香。
守墓员说,那孩子在墓园里的时候也从不哭、不难过,有几次来的时候浑身是伤,都要把伤全藏好不被发现,永远只说高兴的事。
可一年一年地过,高兴的事好像也越来越少了,所以那孩子就抱着吉他来唱歌。
有很多人都会来墓园寻找安慰,因为故人已经不在,因为逝者是最沉默和不会提出异议的听众。
要是在这里都只说高兴的事,那些没好过的伤口、一层一层被压下来的难过,就是真的完全没有地方可说了。
任家的那个人。明禄说,任家没想到他会做那些事,来致过歉。
这其实不意外。任家会有任夫人这种性格的家主,那些人还不至于善恶不分,在知道了这些真相之后,依然选择包庇任尘白。
只是有时候,感情压过理智的人也会因为这一点伤人,甚至放纵恶行。
过去的任家人一直认为,骆枳再怎么也是个外人,任夫人的过世毕竟和他有关。
任尘白从没对任何人承认过那次争吵,任家人的视角里,只知道任夫人是去给骆枳准备礼物的时候出的意外。
加上后来定墓地那次争吵生出的间隙,他们把整件事迁怒在骆枳身上,认为骆枳多少要为这件事承担责任,也从没有人纠正过任尘白的想法。
明危亭平静听完:所以?
没什么所以了。明禄说,这就是他们给的解释。
明禄说:小少爷又不记得那些事。
任家会来致歉,是因为发现了那些公司的合作是骆枳当初留下的人情。
骆枳从任夫人那里继承的人脉,他从没只是自己联络,也一直都和任夫人一手创办的那些嫡系公司分享。只是碍于任尘白的存在,任夫人的旧部也不敢轻易去动。
现在一切风平浪静,这些公司重新有了机会,许多人振作起来,不再有过去被打压和边缘化时的懈怠应付。那些合作渠道自然也全都派上了用场。
任家的老家主重新出来管事,他当初曾经用拐杖砸伤过骆枳,这次冒雨来致歉,有多少是为了当初的过错、多少是为了还人情、又有多少是因为明家,谁也说不清。
明禄只是亲自下了船,听完了老先生的解释,又问:您知道骆枳已经在海难里失踪,被判定死亡了吗?
任家的老家主愣了下:可是
他说到这里,却又忽然被剩下的话突然梗住。
他慢慢皱紧眉,回过身,看了看那片被冷色水雾罩着的海。
明家没有这种做事的传统。
明禄和气地解释:我们不会因为包庇自己人,怕自己人承受不住某个结果,所以就完全不去调查。
我们不会把责任全草率地推给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一推就是十年。
那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明禄说,他被一个心里最亲近的家族罚了十年,这是他唯一推不掉的罪。
明禄亲自带人重建望海别墅,他知道里面被人改了多少,知道任夫人精心给那个被她保护的孩子准备的礼物,有多少是被随意丢弃、有多少是被故意修改抹去的。
那么大一个家族,有多少处房产,是不是真的非要去和一个孩子抢长辈留给他的唯一的家?
任家的子弟有没有那么多,是不是连主宅都住不下,真的非要去占二楼那一间起居室、去住一间那么远的小屋?
是不是别墅非要重新粉刷,把墙上所有的涂鸦都刷干净。是不是连那辆车也要尽快挪走,因为花园要扩建,视野不够开阔。
骆枳什么都说不出,他对任家只有亏欠,他完全没有任何立场去拒绝这些要求。
那个孩子的性格,也根本不会拒绝这些要求。
他唯一提出过的请求,就只有不要让他再去任家,不要让他再去望海别墅。
骆枳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他把难过全藏起来,全死死压在连在墓园也不会泄露的地方。
他只是本能地知道,自己没办法再去望海别墅。
任夫人和小少爷的性情是一样的,他们发现不了任尘白的问题,也完全理解不了那些思路。事情发生了,他们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
明禄看着他,语气很温和:老先生,我们年纪相仿,看过大半辈子的人和事。
任尘白把别墅借给骆家人,让那家人陪那位骆夫人去那里休养,随意使用望海别墅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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