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老接过之时,指尖发作的试图将杯盏抵回去的力道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消失无踪, 她凛然一惊,发觉这杯茶已经落定在了她的面前, 茶汤倒映着月色, 上面没有惊起丝毫的波澜。
这个试探的交锋不过是短短一瞬间,除了两位当事人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孙不老却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位年未过二十便坐在武林盟主位置上的少女了。
她像是早有准备有客来到一般, 就待客之道上来说挑剔不出什么毛病。
这绝无可能是有人提前通知的结果, 毕竟今晚的到来其实是她临时决定的。
她本以为对方是凭借着身后的夜帝日后的势力, 和不知为何对她青眼有加的万福万寿园,以及因为原随云一事对她俯首的掷杯山庄、薛家庄以及拥翠山庄,这才在江南乃至于中原渐成气候,这真正见面才发觉,她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厉害得多。
孙不老看不穿她的底细。
以她所见,就算是打娘胎里开始修炼内功,兼之吞吃了不少天材地宝,也不该强到这个程度,甚至比让她真切感觉到如临山岳的内劲压迫还要可怕得多。
她就坐在对面,孙不老却感觉不到她分毫的存在感,在她跟丈夫短暂的眼神交换中她也确定了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感觉,倘若她要出手,即便集合两人之力恐怕也会败在她手上。
寒冬冷月之下,她唇角带着一抹捉摸不定的微笑,好像西北这边发生的事情也并不那么让她在意,他们的命也一样。
孙不老觉得自己这一趟是来对了。
她本打算为自己方才莽撞的行为致歉,却被琵琶公主抢先开了口,“两位宫主?”
她的汉话说的依然有些生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教授她说话的人的关系,里面带着的吴语腔调好像越发明显了些。
“宫主,”时年指了指张碧奇和孙不老,而后才指向了她,“公主,这两个词不大一样。”
“好吧。”琵琶公主摊了摊手,决定不再计较中原汉话的问题,她看着时年的眼睛突然开口道:“我感觉我好像见过你。”
她们两个当然见过。
但纵然琵琶公主的记忆力绝佳,她都无法将面前这个容色无双的少女和当时朝着她献上琵琶的乐师先生联系在一起,只能揣测或许是自己在跟着父王逃亡在外的数月间心绪难平,这才造成了什么记忆的混乱。
“或许这也说明公主与我有缘。”时年回答道。
琵琶公主跟着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我听人说你们中原人交朋友也讲究一个有缘,那我们现在就可以谈谈正经事了。”
时年倒是没想到,没有石观音的干扰,却也应当在近日才复国的龟兹,派出来的琵琶公主居然是这四人中第一个开口提正事的。
可她又转而想到了琵琶公主的那把特制的琵琶。
用出这样剑走偏锋武器的人本就不会是那种墨守成规的性格,会选择抢占先机一点也不奇怪。
“我们此来,是想请盟主做一个见证。”
琵琶公主那张俏丽的脸在提及正事的时候也不免有了几分皇家威仪,“龟兹,星宿海,兰州,这三个地方在西北其实是一个三角形。”
她用指尖蘸着茶水,在石桌上简单勾勒出了形状,时年并非对西北一无所知,闻言点了点头,示意琵琶公主继续说下去。
“三方其实都有为人所觊觎的东西,姬先生来兰州不到十年,已经一跃而成兰州首富,龟兹此番贼子作乱,为的正是极乐之星所能开启的宝藏,当然楚大侠此番相互也已经知道了,极乐之星只是一块寻常的宝石而已,但龟兹的宝库却并非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至于星宿海,无论是极乐宫曾经在轩辕野领导下的时候积累的财富,还是如今包括玉蟠桃在内的珍宝,都在西北是出了名的。”
琵琶公主说到这里,朝着另外两方看了眼,得到他们肯定的回应这才继续说下去,“但是我们三方的问题也很明显,姬先生不是本地人,他还得四处跑生意,他手上确实有一批心腹之人,却着实不够用,或者说,不足以支撑他将生意铺得更开,这对他的头脑来说绝对是个损失。”
这一点时年也清楚,若不是姬冰雁的马车出了兰州,她也不可能当时借着他的马车躲避追兵。
“极乐宫的两位宫主……”
“这话还是我自己来说吧,”孙不老打断了琵琶公主的话,“这话让人家小姑娘来说难保觉得得罪人。我也不瞒盟主,我和夫君两个人毕竟还是上了年纪了,靠着天地灵物维持着自己的相貌,但事实上我二人的武学天赋并非顶尖,如今也越发有精力不济之态,否则也不会此前被石观音来极乐宫中盗走玉蟠桃。”
“我们已不像是龟兹这般有个出色的继承人,也不若姬先生这般好像始终不知疲倦,还有沙漠之王在外虎视眈眈,这样的局面下我们会想要与人联手,应当不难理解。”
她说是说着精力不济,可时年看她倒还尚有几分扩张的野心。
而她说完便轮到了琵琶公主自己。
时年其实对龟兹的情况是最清楚的,若非她试图躲开石观音的追捕也不会来到龟兹,更不会在此遇到假扮龟兹王妃的石观音。
可也若非是石观音受限于必须假扮这个身份,她也未必能找到脱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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