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昨夜的突破,时年也不敢如此托大留人在旁观看。
第一轮内功运转结束,这一桶冷水已经开始变得温热,等到第四个大周天循环结束的时候,桶中的水已经将近沸腾。
小鱼儿甚至担心自己的燕伯伯会被这滚水给煮熟了。
但他很快发现,即便以他这并不算强的内功修为,都能察觉到燕伯伯的呼吸从原本的微不可闻逐渐转为了一种虽然轻微却也稳定的状态,尤其是他体内的内息在以极快的速度累积,绝不再是一个将死之人所呈现出的状态。
等到第五个大周天结束,时年撤回了突破后收放无比自如的内力,后退了两步。
在燕南天枯槁的面容上,出现了一缕并非是因为滚水蒸腾而形成的红润血气。
“把你之前给他配的药加下去。”时年话刚说完,早有预料的万春流飞快地将药包丢了下去。
如果以时年所经历过的世界都算上的话,她废功重修已经是两年半多以前的事情了,燕南天此时便正像是处在这个状态,只不过他需要旁人的引导而不能完全自主完成经脉干涸之时的第一轮运转。
好在有万春流在,固本培元的药材搭配,他这个长期做燕南天的专属医者的,能拿出一个最佳的方案来。
时年不像那两位这么紧张,她扯了张椅子在一旁坐下,又研究起了万春流的医书。
她此刻灵神通明,完全能感觉得到在这药庐之中几人的气机,错过不了燕南天的状态。
那一桶滚烫的热水中丢进去的药材,药力很快随着他那本能意识的第六个大周天运转,渗透进入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经脉中是从细丝到涓流的炽烈气劲,包裹着他的是被热力化开的补药。
燕南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意识了多久,落在恶人谷中那几个人的手上,他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所以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烤也是个合乎常理的事情。
只不过这火炉非但没有让他的意识重归混沌,反而让他越发清醒起来,甚至身上的疼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越来越轻了。
甚至他隐约觉得,他还可以动弹!
他猛地一提气,决心用自己的最后一点气力再杀几个恶人,黄泉路上一道做个伴,然而他正打算一跃而出,却被一道柔和而无从反抗的力道压了回去。
他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并不是阴九幽屠娇娇李大嘴那些人,而是一个清瘦而满身药味的郎中,一个他一眼便觉得亲切,轮廓与他二弟极像,脸上带有一道刀疤的少年,和一个不似凡尘中人,恐怕他未曾受伤之前也不会是她对手的少女。
这金缕华服的少女按在他肩头的那只手上发作的,分明是同属嫁衣神功的气劲。
“燕大侠一睡十四年,还是留着点力气吧。”
“还有你们两个,高兴归高兴,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时年刚开始对燕南天疗伤的时候,不过是她刚一路山巅至谷地回来的清晨时分,可等到他吸收干净桶中的药力,已经是屋外黑沉,屋里点起了烛火的时候了。
发出太吵闹的声音,谷中的其他人绝不可能当做没听见。
小鱼儿张了张口,却不知道面对醒来的燕南天应该说些什么。
若非他以这顶天立地独闯恶人谷为兄弟报仇的大英雄作为榜样,他早不必提什么善恶是非观念了。
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看着他醒来,虽然神色疲倦,眼神中依然剥落掉经年的枷锁,展露出一种明锐如剑的锋芒,小鱼儿不由精神为之一振,既佩服他这始终不改的英雄本色,又忽然有种仿佛近乡情怯的思绪。
倒是万春流先镇定地开了口,“燕大侠可还记得,当日你在恶人谷中寻找被带走的小鱼儿,黑暗之中险些将一人杀死,因对方说自己已改过从善又手无缚鸡之力,便放了他一马。”
燕南天的记忆还停留在当晚,自然记得。
那个大夫被他打伤了头,本应领死,却条理分明地让他手下留情,他也诚然见药庐之中布置颇有章法,将人给放了,彼时他不曾见到对方的长相,如今听声音却听得出,确实是同一人。
“是你救了我?”燕南天张口便发觉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憔悴得厉害。
“在下不敢冒领全部功劳,燕大侠的性命能留着确实是在下所为,但你能醒来,却靠的是这位姑娘。”万春流回答道,他把小鱼儿推到了燕南天的面前,“至于这个孩子,便是燕大侠当年带进谷中,落入杜老大等人手里的那个孩子。”
“燕伯伯……”小鱼儿终于张口叫了出来。
时年不想打断他们认亲的场面,干脆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燕南天醒来需要解决的后续事情,对这伯侄二人来说还有很多。
他的功力正在随着嫁衣神功的运转恢复,可作为一个长达十四年只能躺着或者被人折腾成盘坐姿势搁在床上的人,他的功夫要恢复到原本的状态,恐怕没个半年还未必做得到。
所以要想提报仇之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鱼儿在五年前得知自己的身世,又从万春流这里得到佐证后,便已经偷偷查访自己父母遗骸所在的位置,最后在恶人谷中的乱葬岗里找到了当年燕南天为江枫夫妇打造的棺材,棺材中的尸体早已化为白骨,他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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