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一命抵一命”那几个字之后,她觉得自己近来还是装个不会写字的比较好。
【你不是要去金风细雨楼吗?】镜子身上的雨水被擦拭干净,重新回到了安全位置,让他的语气也显得和缓了不少。
“还不着急,我想看看京城的风貌。”
雨后的汴京城,空气里的尘土都被雨水冲刷下来后,就连市井的气息都多了几分干净的味道,时年摇晃着手里墨迹未干的扇子,显然在入乡随俗这件事情上颇有心得。
镜子都得开始怀疑她到底是在装成一个初出家门,对什么都颇觉有趣的小公子,还是完全是自己的想法,这才东买两串糖葫芦,西买个泥人,这边还带上了两盒糖酥,眼看着手里的扇子都要握不住了。
但下一刻在街道上骤然安静下来,只有一辆马车行驶经过的声音格外醒目的时候,她用半掩的扇面不动声色地遮住了脸,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眼神却陡然沉静了下来。
这是一辆格外豪奢,四角都系着风铃,在行进中,风铃也随之响动的马车。
马车上明晃晃地打着六分半堂的标记。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车厢帘幕在经过这处街道的时候掀开了一个角,露出了车中人的脸——一张漂亮、乖张、看起来并没吃过什么苦头、大小姐做派的面容。
她抱着自己手中的木剑朝马车外张望,眼神中露出几分郁卒和嫌弃之色,显然是没看到什么让她觉得有趣的东西,便又将头缩了回去。
“你看,京城风貌果然很有意思,我才狐假虎威用了一下关大姐的名号,转头又遇上了另一个小霸王。”
这马车之中的,正是雷媚雷大小姐。
【你怎么知道她会来这里?】镜子有些吃不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她有所盘算。
归根到底还是镜子觉得她刚一到接近京城的范围,就碰上了迷天七圣盟、元十三限还有惊怖大将军府的势力,实在是一件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也就罢了,现在街头闲逛都能遇到六分半堂的大小姐……
不是他想乌鸦嘴,再想想这姑娘在大沙漠里都能往石观音面前撞,可能是真的有点玄乎的。
“我不知道啊,”时年回答道,“都说了我只是来看看京城的风貌的,至于到底是看到雷大小姐这种美人,还是看到京城里的什么其他大人物,又或者一个都见不到,只见到了上京城讨个前程却只能卖卖扇子为生的人,都没什么区别。”
“起码这么一圈逛下来我清楚了,这京城里当真是卧虎藏龙,只不过对各个势力来说,他们看不上的人,只要任由他们在那儿待着久了,混不下去了,自然就会离开,在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绿林好汉空有一身武力也只是被上位者觉得无趣的街景而已。”
镜子有点没听懂。【你这话好像意有所指?你是说你前面买扇子的那个小摊?】
“不,我只是举个例子,并没有真的在说他。”时年把扇子一合,“走了,该去找苏公子了。我现在倒是有些庆幸,在上京之前就已经同苏公子达成了约定,起码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不必另寻自荐的路子。”
“对了,天泉山怎么走来着?”
【你不会问路吗?】镜子又想抗议了,他就不应该在她上京来的路上一时想不开,告诉她其实指路的范围绝不仅限于像是在石观音的石林洞府之中,从那个杂物间到无花的房间,其实可以大得多。
比如此时,从这条街到金风细雨楼所在的地方,镜子就比时年要清楚怎么走。
“能者多劳这个话我也不太想一天重复太多遍,不过如果这是你想听的话……”
镜子选择指路。
他就不应该觉得自己有能在斗嘴方面胜利的一天。
金风细雨楼此时夹在六分半堂和迷天七圣盟的争斗夹缝之中求生,虽然放在京城这样一个还有诸多结社甚至没个让人记得住的名字,大多小势力挂靠在前面那两个龙头老大下边的地界上,能作为一个独立的组织,并且能顺数下来排个第三已属不易,但显然从金风细雨楼的选址上来看,野心不止于此。
临近天泉山的时候,时年已经可以望见天泉山上的玉峰塔,围绕着这座七层古塔修建的是主色分别为黄、绿、红、白的四座高楼。
时年觉得自己挑了个好时候。
春雨初歇,山色都被染出了愈发苍翠的颜色,晴空碧洗之下,那四色的高楼也被映衬得色彩越发鲜明。
在汴京街市上走的时候,她留意的是人,此刻她留意的就是景了。
只不过大约是到了京城就没有闲适赏景的机会了,时年才顺着官道行到山脚下就已经遇到了一个人。
这人长得实在是很有特征。
他看着要比寻常人高出一截子,显得瘦而高,额头上还有一颗醒目的黑痣,看到时年走过来,这个英朗而斯文的年轻人对着她露出了个温和儒雅的微笑,这含笑点头的样子便算是打招呼了。“时姑娘,代楼主已经等你多时了。”
时年挺想纠正他一下自己并不姓时,但想想一来就来句把人噎回去的话,有点影响之后一起共事的关系,便也没在称呼上计较,转而注意起了他的后半句话,“代楼主?”
“正是。”这瘦高青年回道,“这件事等时姑娘上去见了代楼主便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