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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解?不,本宫不理解。宁扶疏抬起的眼神清澈,非要说的话,不过是释然罢了。
    龙椅冰冷,一旦坐上那个无血无泪的位置。他信你时,是君恩浩荡;他不信你时,便是逾矩放肆。等哪天他给你扣上不臣之心的帽子,安富尊荣也就到头了。
    其实何止长公主,曾经辉煌煊赫的顾家也是同样。若放在顾钦辞未曾进京与宁扶疏成亲的那几年,民间流传有一句歌谣:金陵杏花巷,燕云十六州。前者指的是武康侯府宅宾客盈门,后者说的是三十万顾家军驻守国门。
    顾家门楣受尽君恩深似海。
    可惜君偏不信臣节重如山。
    荣华弹指间,君恩如逝水,匆匆向东流。
    许是感同身受最为伤怀,顾钦辞直言不讳起来:容臣说句难听的,当初他拟定圣旨,给你我二人赐婚,殿下就该料到会有今天。凉薄之人眼里,塞外忠魂可以猜忌,自幼相依为命的情意又能有多牢靠。
    字字诛心,宁扶疏不得不承认顾钦辞话中道理。是她,一直以来被小皇帝伪装的单纯蒙蔽双眼,糊涂至极。
    宁扶疏想着,严肃沉闷的气氛间,突然一声轻笑漏出双唇:理是没这么个理没错,但本宫怎么记得
    几天之前还有某个人说,自己和兄长不会因争权夺势反目,所以觉得本宫和陛下亦然,怎么转头就说起相反的话了呢?她啧啧感叹,真不愧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顾钦辞敛了睫,仿佛在回味,自己确实说过这话。
    正是赵麟丰在赌坊失手杀人的那晚,他听见长公主和宋谪业一席争执,进屋后自然而然安慰宁扶疏。
    昨日之我昨日死,今日之我今日生。顾钦辞抬起墨色瞳仁,义正辞严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悠悠道,数日之前的我并非现在的我,更何况那时说的话,同臣有什么关系。
    宁扶疏保持微笑:
    很好,还是那个唇下两列伶牙俐齿,绝不肯吃亏的熙平侯。她辩不过他,索性抽走这人手里拿着的奏折:有这贫嘴的功夫,不如回去收拾收拾顾大将军的行李。
    折子已经批了不少,宁扶疏唤了守在门外的琅云与琳絮,将桌上文书抱去外头马车里。
    她一袭衣裙绯红随之消失在顾钦辞视野中。
    房门一开一合,灌入几阵寒风,铜炉火星暗了暗。顾钦辞握住袖中那枚玉令,掌温格外炽热滚烫。末了,他将玉石收进怀里,贴身放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马车行在湿冷长街,自入冬后,枝头黄叶簌簌落尽,沿巷叫卖的货郎少了不止半数,只剩林立店肆的老板揣着棉服袖子缩在柜台后,脚边搁个火盆子聊以取暖。
    万物萧条。
    饶是皇宫大内也亦然,御书房外值守的小太监们趁方总管不在,纷纷歪着脑袋偷懒打瞌睡,直到听见一阵清脆悦耳的流苏轻响,连忙吸了吸鼻子重新打起精神。
    几人之间相互递了个眼神,霎时齐刷刷屈膝下跪,磕头高度只敢与长公主殿下的云履平齐,额发几乎贴着地。
    宁扶疏奇怪看了他们一眼。
    这规矩从前并不曾有,显然是宁常雁故意整这一出,专门给她瞧的。
    深宫殿宇明光四射,一门之隔的室外苍风呼啸拍窗疾,丝毫吹不散殿内暖如芳菲三月春。热气迎面扑来,宁扶疏扯松斗篷毛领,下一瞬,便瞧见新上任掌印太监方缘贵跪在宁常雁脚边,谄笑着给皇帝捏腿。
    宁常雁斜躺在胡床上,眼睑周围覆着浓浓青黑,眉心仄出川字纹皱痕,似乎气色不太好,就连唇色也苍白着。
    若在三日前,宁扶疏必会关心他两句。可现在,她望着宁常雁哪怕双目微闭,神情憔悴,唇角却是保持上挑弧度,挂着一抹暗藏算计的诡笑,叫宁扶疏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
    宁常雁这幅模样,实在令她觉得陌生。
    宁扶疏踩着莲步慢慢走上前,突然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应该给他行个礼。
    正欲屈膝福身,宁常雁蓦地睁开了眼睛,一如既往地唤她:皇姐来了。
    他抬起靴尖踢了踢方缘贵,那奴才立马收回给他揉腿的手,很是上道地膝行挪开地儿。
    听说皇姐那日回府后便病了,现在身子可好些了?宁常雁站起身走到宁扶疏面前,脚步空浮,比她这个病了数日的人还要虚弱。
    他伸手,想亲昵拉她衣袂。
    被宁扶疏不动声色躲开了。
    并不见好。宁扶疏不冷不热地回话,对他僵硬收手的薄怒熟视无睹,信口编织理由,我就不与陛下走太近了,容易过病气给你。
    宁常雁压下眸中神色,端出一副懊悔的模样:说到底,这事儿还是怪朕不好。那几天拉着皇姐日夜操劳,都忘了皇姐是女儿家,身子总归娇贵些,实在不应该。
    宁扶疏冷眼瞧着他捏造出的关切忧心,那叫一个眉目真诚。若非她已经看透小皇帝的真实面目,只怕会一直这完美无瑕的好演技欺骗住。
    只听宁常雁又道:对了,朕前日命人送去的补品,皇姐有吃吗?那是扶桑国上贡的珍品,据说专治寒症,朕想着最是适合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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