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将失去看作一场重感冒,即使当下很难过,但总会好起来;可他并不会好,他会永远记得自己丢掉了什么,十几岁一个人看过的电影,独自坐在玻璃花房里听过的簌簌雨声,所有看似温馨静谧令人艳羡的时刻,都是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被抛下、只剩自己一人的孤单时刻。
小时候的何景乐腰间佩五颜六色的塑料玩具剑,在无人的大客厅里模仿动画中的勇士,猜想孤独是一切勇敢者都必须经受的考验;长大了的何景乐才知道,察觉到孤独的另外一种自我欺骗式的说法,叫做长大。
他二十岁了,他应该去学着接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永远陪他,能陪他走过一程已经是上天开恩的馈赠;可是他心里仍然住着年少时因为挥打在地板上而四分五裂的那一柄剑,供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失败的倒霉的瞬间里自我安慰:没关系,这只是一场为他量身定做的考验。
所以,不要可怜我。请与勇敢者结伴请与我结伴吧。
何景乐很久没能听到颜煜的回复。
他就这样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疑虑中,忧心自己是否太过得寸进尺,直到他听见颜煜带着笑的、懒洋洋的嗓音:我有说过我们是朋友吗?
啊?他一懵,连刚刚正在想什么都忘了,迅速地探出头来,不可置信地道,不是吧你刚才还说我也没那么不受待见呢,怎么这么快就反悔啦?
妈的,他都已经想着怎么推大boss了,合着回头一看这还没出新手村呢?
我不管我不管,性感小何在线耍赖,他里子面子都不要,厚着脸皮说,你得和我做朋友,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你就算反悔也没用!
颜煜失语了片刻,看他在暗淡月光下闪亮的眼神,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骂道:何景乐,你属狗皮膏药的?
我不管!
那你真不去找辛随啊?
不去不去!
何少爷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讲:谁去谁小狗!
不过,尽管话说得笃定,第二天跟着颜煜进B大的时候,何景乐还是犯怂;天知道颜煜所谓的有事其实就是来参加和B大滑板社的联谊会,而且还不止他们这一个学校,林林总总不同学校的人来了二三十个,而这么多人里,他谁也不认识,就认识颜煜。
所以究极社恐小何少爷像是个人形挂件似的贴在颜煜身边,全程面无表情地帮颜煜抱着滑板,听对方和一大堆他见都没见过的人聊一些他听也听不懂的东西,装得跟个酷哥似的,以至于隔好远,都能隐隐约约听见身后两个不知谁家滑板社的小姑娘欲言又止的叹息声
这俩姑娘从他走进来那一刻就开始倒吸凉气,已经站一起窃窃私语了快二十分钟,直到现在,也没一个敢鼓起勇气找他要个微信。
其实不来正好,反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姑娘打交道,但这议论声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停过,听着实在很让人烦心,又过几分钟,颜煜伸手接他怀里的滑板,同样也注意到身后那两个脸红红的小姑娘,于是促狭地笑了声,说:所以说人还是得出门,你看,这人缘不就很不错么?
何景乐当即翻了个白眼:你不损我两句是不是能死?
没想到颜煜还当真煞有介事地回复了:这不好说,真没试过。
趁两个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原先一直在旁边和颜煜聊相关知识的一个小哥也来搭话也不知道颜煜这种一句话能噎死八百个的神人是怎么与这种一看就非常会聊天的人交上朋友的,反正这人一来,就笑出一口银牙,和何景乐握手说:帅哥你好,我姓李,叫我木子就行。
木子说完,又询问似的看向旁边的颜煜:你带来的这帅哥也玩儿滑板么?
不是,颜煜说,他不练,就是过来放风。
这样,木子很明显松了口气,之后,恐怕意识到自己这表情也太过微妙,又开玩笑一样地解释说,我还以为你带个大帅哥来砸我们场子,长这么好看,再一上板,路边小姑娘的魂都要给勾走咯!
颜煜闷着头笑,但好像还真被提醒了似的,转头问何景乐:想上板么?
蓝天,白云,滑板社团个个都充满阳光和活力的帅哥美女,何少爷狠狠动心了,刚想矜持地点点头,突然看见一个梳脏辫的女生穿着件儿大白的T恤,胳肢窝里夹着板子,走到U形台的最高处,把滑板往脚下一丢,跟会飞似的,上来就在半空中表演了个旋转三百六。
他后脑勺一凉:还是不了吧。
那行,我们大约再有半小时就好,然后去一起喝下午茶,你无聊就先随便逛逛。颜煜也不强求,自己上场了,何景乐被留在一边,想了又想,最后也没敢去那个旁边围了好多小女生的长椅上坐,干脆晃晃悠悠地拐进了一边的林荫道,准备去逛超市,顺便再买个冰棍吃。
颜煜其实说得倒也没错,出门这么一转,他确实心情舒畅不少,热得树叶都蔫巴巴的天气里,只有何少爷心情好得直哼歌;是真一点也不怕碰见熟人,尤其是姓辛名随的那一个。
因为他来的时候就已经问过,滑板社训练的场地和辛随所在的研院隔了十万八千里,除非他倒霉透顶
何景乐慢悠悠地踱着步,这个念头还没在脑海里完全成型,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打着电话朝他逐渐靠近,声音竟然该死的耳熟:喂,老师关于之前有学生投诉的问题
我靠,竟然真有这么倒霉。
他脑海中轰的一声,什么也没想,拔腿就跑。
这一跑不打紧,原本辛随还没仔细往前面瞧,现在何景乐一动起来,一米八几的大个很难不让人有所察觉;于是,没挂电话的辛随眼睁睁看着一个好大的黑影跟见了鬼似的往回冲,他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可想到刚刚电话里老师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匆忙间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同学,稍等一下!
何景乐哪儿敢停啊,他听着辛随在后面叫他的声音,牙关紧咬,步子迈得愈发大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成了对方眼里的厚脸皮想想就知道,哪有人会像他似的,就算已经被拒绝那么多次了,还跟个大舔狗似的往这边凑?
他一时又伤心欲绝,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人倒霉散步都闹心。再设身处地地代入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功夫,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地拉开一截距离,周围景色也愈发幽深寂静,何景乐刚才从滑板训练场的后门拐出来,之后又一阵猛跑,根本来不及注意自己究竟跑到了哪里去,但总之绝不是原先的路程;他就这样低头猛跑了好一阵,脚下忽然一空,连人带脑子地摔进一个大土坑里。
他彻底懵了。
还在写!不用等昂!
【真的很对不起大家!因为最近的疫情所以生活节奏实在乱得一塌糊涂,又是三点核酸又是封楼大采购的,实在心力交瘁,感觉什么也没干好一天就过去了真的非常非常不好意思!我会尽最大努力多写的!
再次感谢大家的一切批评和建议和夸奖,评论区提到的有争议的情节我都会努力进行修缮,以求让逻辑完满,也希望大家看文都开开心心的,因为我真的把大家都当成朋友,让大家开心永远是我的创作初衷!骗人我是小狗!
还有,等我忙完这一段,就来给大家抽个小奖哦!爱每一个人!
第43章 二十几岁
同学!
后面的辛随也终于赶上来了,天知道无所不能的辛随学长背地里竟然是个运动白痴,分明也没跑出几步路,这会儿就已经喘得直扶膝盖;他呆在坑边,先缓了好一会儿,把气给喘匀了,这才接着说:你、你怎么不听我说完就走呢!
前阵子B大新翻修了几条路,因为这边地处偏僻,所以修的时候大约也没上心,导致有棵树被转移了位置之后,在中央留下好大一个土坑;这阵子几个学生经过时都摔了一大跤,其中有人写投诉信上报,而受理这事儿的,好巧不巧,就是辛随的现任导师曲冠玉。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里,后续走向就十分清晰明了:导师嘛,受理归受理,可责任再层层往下派发,到最后,真正负责实地考察并作情况说明的还得是学生。
那这学生又是谁?当然就是此时此刻,放着没写完的稿匆匆赶来、导师电话还没挂,就又目睹一个倒霉蛋掉进坑里的辛随。
可辛随直到此时此刻也还没认出来从自己跟前跑过的人就是何景乐呢,他只是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外加一点百思不得其解的淡淡忧伤,如果不是情况着急,恐怕要当场找上个镜子好好照上那么一照,能把无辜路人吓得拔腿就跑,这得是有多恐怖啊?
不能够啊,昨天论坛热帖上还有人发在路边偶遇他的偷拍照,配文说他最近又帅了点呢!
眼瞧着坑里的人半天没说话,他只能惆怅而又伤感地收起了自己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把声音放得十分温柔:同学,怎么不说话?是受伤了吗?
这次坑里的人动了,只不过还是背对着他,然后飞快地
一个猛子把脸扎进了坑里,看着身手还不错,就是脑子像有点毛病。
呃,辛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试着情景代入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同学,可以回答我一下吗?我就是这次负责来查看路况的,因为最近已经陆陆续续有好几位同学都摔了跤,所以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方便告诉我你是哪个系的吗?我看看能不能找人来接你。
辛随哪里猜得到,一直不吭声的何少爷紧张得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而且,也真不是他不想说话,主要是因为这里的灰真好他妈的多,全糊他嗓子眼儿了,好痒!
何景乐终于开口了,话没说,倒张嘴就是一阵猛咳,末了,才哑着喉咙说:不是
声音太哑了,辛随还是没听出来,只是十分关切地问:是刚才呛到土了吗?
何景乐倏然闭了嘴,在辛随按捺不住、伸手要来拉他的这一瞬间,涌现出一个荒唐至极的想法来。
已知他现在嗓子哑了。
已知辛随没认出他。
他又是一个猛子扎进了坑里,这还不算,甚至还不嫌脏地拿手抓了点,然后往自己那张金贵的脸蛋上抹了抹、又抹了抹。
何景乐就这么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抹了一脸的泥灰,跟要去打仗一样,视死如归地回过了头,用自己沙哑到有些性感的声音说:嗨,你好,同学。
辛随诡异地沉默了好几分钟,在这期间,何景乐甚至已经想好了关于自己露馅之后能找的一百零一个理由,别问,问就是男人那该死的自尊心。
他何景乐就算是饿死、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可能承认今天他来B大
辛随噗地笑了一声,说:同学,你这造型可真别致。
咦?
竟然真的没露馅?
真被自己蒙混过去了,何景乐又有点不敢相信,以至于他也没反应过来应该接着说些什么,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辛随看。
两个人对视半晌,辛随率先别开了头,唇角边挂着十分客气的笑,看上去真把他给当成了普通同学:同学,你刚刚没摔着吧?
何景乐想说话,反应过来之后当机立断摇了摇头,辛随就噢了一声,没再说话。
好家伙,终于也轮到你小子上当了!
总算意识到事情发展走向的小何少爷在心里得意地叉腰大笑,并且一点也不怕死地在掉马边缘大鹏展翅,只见他继续猛咳一阵,把开始恢复正常的嗓子又给弄成了破锣,随后凑近了辛随,歪着头问道:哎,你叫什么?
辛随。
哦,那你是是什么专业的?
辛随好脾气地答:我是新闻专业的研一学生我带了湿巾,要擦擦脸吗?
不用!
何景乐快要绷不住笑出声了,他双手背在身后,凑近了辛随,两个人隔着极近的距离对视;这下,小何少爷全身上下仅剩的一双没被脏污遮盖的眼睛就这么闯入辛随眼中了。
日光透过层叠的树叶,洒在两人身上,没有人经过,以至于辛随很久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跑神,他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皮,很久之后才说:同学,你不需要换身衣服吗?
啊?
何景乐其实也有点紧张,于是下意识跟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衣服,随即便察觉到有只手放在自己脑袋顶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那里有点脏。辛随收回手,解释说。
哦哦!
何景乐心脏都停摆了,他不知道这样的紧张从何而来,最后也只能将其归于是和辛随太久未见,并且夏季实在太过浮躁闷热,总让人不合时宜地感到慵懒而疲倦里。
他像小狗似的向后梳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带动遗留在其上的灰尘一并在阳光下飞舞,于是辛随也又看走了神,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何景乐已经说道:那辛随学长,我就先走了!
嗯?
这下辛随是真没想到了,反问了一句:这就要走啊?
对啊,何景乐笑嘻嘻的,我是陪朋友的。
这样,辛随眼神微动,又沉吟一会儿,突然伸手在他脸上揩了一把,气定神闲地说,真的不用先洗把脸吗?
不不不用!
何景乐往后一躲,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我一会儿自己就去洗!
衣服呢?辛随又问,脏衣服穿着也不舒服吧,不需要先换一套吗?要是麻烦,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先穿我的应付一下也行。
何少爷又在一边咳咳咳,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讲:辛随学长,你真是个好人,对谁都这么好。
可能只是比较合眼缘,辛随笑着答,你和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
何景乐既不是很想、也不是太敢继续这个话题,他无言地点了点头,结果刚走出几步,又听见辛随叫他:同学,真有这么着急吗?
有那么一瞬间,何景乐几乎以为辛随是不是早就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了解并掌控了全局,不然以对方的性格,怎么会如此三番五次地挽留一个陌生人说真的,他宁愿辛随也跟他一样,只是想看破不说破地和许久不见的朋友讲几句话,也不愿意承认辛随就是对谁都这样好,唯独拒他于千里之外。
可是何少爷的愿望好像又一次落空了,因为辛随追上他说:我刚好要在这边记录一下情况,然后找到在这里发生过状况的当事人做一个调查如果你不赶的话,这位同学,可以帮个小忙吗?不会耽搁你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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