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朝为官, 清浊对立。杜陵春实在是厌极了严复一党,他每天上朝最大的乐子就是给对方找不痛快,但谁曾想出了孙琢玉这个变故。
这个小混账……
杜陵春盯着孙琢玉的背影, 眯了眯眼,里恨的牙痒痒。求情求的那么劲,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严复一党,也不知帮着哪边。
那跳出来反驳的官员被杜陵春狠瞪了一眼,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哆哆嗦嗦, 原本打好了满肚子的腹稿也顿时没了用。
孙琢玉站的靠, 没注意到身后的暗潮涌动, 拱手对皇帝道:“陛下,莫静娴虽为忠烈之后,但国有国,家有家规,断不可轻易破了规矩,微臣深以为然。只是莫家满门当初被奸人所害, 一清白女子也辜受了拖累, 如今若再施以刑罚, 难免不近人情。”
说白了是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
皇帝面上神情喜怒不:“先例若开, 日后倘若有人效仿该当如何?”
孙琢玉思索一瞬:“也不是例可循。东汉赵娥为报父仇, 曾当街斩杀李寿,自首押入监牢后, 大赦出。多地官员曾共同上表朝廷, 禀奏赵娥的烈义行为,刻石立碑显其赵家门户,为世人传颂。”
皇帝其实已经动摇了, 现在只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他。
孙琢玉抬手比了一个数字:“以莫家三十二条枉死的性命,换莫静娴一命,也算平。一来彰显陛下安抚忠烈之,二来董千里等人本就死有余辜,此案从宽处理,也不可。”
皇帝没说话,皱眉陷入沉思。他隐隐感到哪里不对劲,最后终于发现杜陵春这边今天安静的不像话,完全没有往日和严复撕得腥风血雨的架势。
皇帝忽然出声:“杜爱卿,你以为如何?”
杜陵春猝不及防被点名,只得上,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忽然见孙琢玉悄悄回头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拼命暗示着什么。
#卡姿兰大眼睛#
杜陵春掩在袖中的手缓缓攥成了拳头:“……”
众人都在等着杜陵春表态,严复暗自皱眉,道对方必然会多加阻拦,要保住莫静娴一命只怕不容易。谁曾想杜陵春面表情抖了抖袖袍,竟对皇帝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孙大人言之有理……莫静娴可赦。”
他垂着眼睛,脸色臭臭的。
皇帝挑眉,倒是没想到他和严复竟也有意见统一的时候,嘶了一声,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既然众位爱卿都如此说,朕也不好再坚持。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莫静娴带下去杖二十,枷三月,便算小惩大诫,如何?”
脊杖可轻可重,莫静娴一介女子,最多承受二十下,再往上便会有性命之忧了,这个处置倒也合理。
众臣闻言齐齐下跪:“陛下英明——”
莫静娴面色苍白,欲说些什么,孙琢玉却对不着痕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出声。
能救一个已然是万幸,陛下既然没有开口,那就说明叶痕死罪难逃,何必再去触怒他惹了不快。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命人将叶痕押入天牢听候发落,便直接挥袖退朝了。临走时命新任的户侍郎去彻查董千里等四人背后的龌龊,说白了就是抄家。
杜陵春情不虞,见皇帝离开,直接转身出了大殿,步伐飞快。孙琢玉连忙小碎步从后面撵上:“司,司。”
朝臣三三两两的往外走,见孙琢玉对杜陵春一脸殷勤,不由得暗自纳闷。想他难道是杜陵春一党的人,可朝上为何帮着严相替莫静娴求情?实在是说不通。
杜陵春回头,见孙琢玉追上来,没什么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叫我做什么?”
孙琢玉摸了摸鼻尖,想这是生气了,可在大庭广众下没儿哄,笑眯眯道:“自然是与司一回去。”
杜陵春嗤笑出声:“你怎么不跟严复那个老东一回去?”
严复刚好从殿内走出来。他别的没听见,就听见杜陵春骂自己老东。一时面色铁青,下颌胡须风自动,想来中气的紧,却碍于礼数不好当面发。
孙琢玉低咳两声,有些尴尬的拉了拉杜陵春的袖袍:“嘘,司小声些。”
杜陵春没看见严复,闻言只以为孙琢玉护着对方,瞪了他一眼:“我看你真是被鬼迷了窍,你到底帮着哪一边?!”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响严复慢悠悠的声音:“孙大人不仅断案如神,更难得的是怀仁义,实乃少俊才,倘若能结识一二,老夫倒也不介意。”
“……”
杜陵春下意识回头,这才发现严复不知何时站在了他后面,刚才的话也不知听去了多少。
杜陵春倒不见尴尬,只是听严复话里话外要拉拢孙琢玉过去,唇边冷冷勾了一抹弧度:“严相问达天下,门下生数,我怕您结识不过来。”
严复负手立,意有所指的道:“我这个老东料想有几活头,孙小友若愿意,尽可来寒舍饮茶,时候不早,老夫就先告辞了。”
孙琢玉闻言立刻拱手:“严相慢走。”
严复步下台阶后,没有立即离开,是命家仆给押送莫静娴的侍卫塞了一个荷包,嘱咐他行杖的时候轻些,这才离去。
孙琢玉想这老头人行,回头一看杜陵春,却见他面色阴沉似水。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便是这句话了,骂严复一句,对方充其量骂回来,可若是得罪了杜陵春,背后指不怎么整死你呢。
“司莫生气,”孙琢玉在杜陵春耳边低声道,“不管旁人怎么说,我自然是站在您这边的。”
此刻若不是大庭广众下,他大概会抱着杜陵春哄一哄,可惜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便只能歇了思。
杜陵春见他眼中满是笑意的看着自己,纵再有什么气也发不出来了,只皱眉说了一句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杜陵春从来不做烂好的。
孙琢玉嗯嗯点头:“听司的。”
杜陵春面色稍缓,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贵妃宫中的大宫女翠翘正在不远处等候着,躬身走上来,屈膝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司。”
杜陵春一顿:“何?”
翠翘道:“娘娘有请司过去一趟,陛下准许了的。”
二皇子虽有侧妃,但正妃的人选一直没下来。贵妃昨夜择选许久也没能拿出主意,毕竟关家族联姻,朝堂势力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乱了局面,想请杜陵春去商议。
杜陵春闻言下意识看向了孙琢玉,自己进后宫便罢,孙琢玉却是没办进去的。
“司去吧,我在马车上等你。”孙琢玉是个通情达理人。
杜陵春道:“那你便在宫门外等着,我去去就回。”
孙琢玉大方挥手,莫名像撵小狗一样:“司去吧。”
杜陵春将他的手打下去,笑骂一声小混账,这才去了贵妃殿中。
杜秋晚得宠最盛时,曾被那些朝臣指着鼻子骂妖妃,满后宫的女人在面都如秃尾巴鸡一样失了色,其风采可见一斑。
杜陵春到贵妃宫中时,便瞧见杜秋晚站在廊下逗雀儿。一身墨绿为底绣蓝孔雀的宫裙,尾羽乃金丝绣成,逶迤着滑过地面。身形婀娜,背影便似一朵摇曳生姿的花。不看容貌,不听声音,便已风情万种。
杜陵春走上去,唤了一声:“姐姐。”
杜秋晚闻言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逗笼中的鸟儿。声音娇软,笑时颠倒众生,却天真烂漫,不似生过孩子的女人:“一段时日不见,你也不说进宫来瞧瞧我,今日幸亏你请来了,否则也不知你何时才能进宫来。”
杜陵春在杜秋晚面倒是一副弟弟模样:“我是外臣,若进的次数太多,难免惹了闲话。”
他姐弟喜怒常的性子如出一辙。
杜秋晚用帕子擦了擦手,扫了他一眼:“说的好似你不来,他就不说闲话了似的。”
杜陵春想这怎么一样。他在朝,让人骂便骂了,可杜秋晚是女子,倘若名声不好,岂不成了皇后攻讦的柄。
他不与杜秋晚讲道理,干脆换了话题:“姐姐叫我入宫可有要?”
杜秋晚:“自然有要,你外甥也到了该选正妃的纪,陛下有意择选秘书丞唐家的女儿,听闻是个端庄大方的,老二也满意,只是我不大喜欢。”
唐氏诗礼传家,名声在外,只是这也就表示他背后甚势力,娶回来没有任何帮助。
杜陵春下意识道:“他既自己喜欢,再则陛下也满意,姐姐何不成全他?”
杜秋晚原本正俯身用孔雀翎逗鸟玩儿,闻言略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想倒不像杜陵春会说的话:“可唐家也太势弱了些。”
杜陵春一怔,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顿了顿:“那姐姐瞧中哪家姑娘了?”
杜秋晚拨了拨指甲:“上将军荣肃行的独女,只可惜被皇后瞧中了,想指给老四,也不知陛下会偏着谁。”
杜秋晚思及皇后,中略有阴沉。些日子皇后的胞弟成婚,陛下特给了赏赐,那个女人得了便宜卖乖,不忘拉踩自己,话里话外要牵扯到杜陵春身上,非便是刺他的宦官身份。
“……”
杜秋晚中沉闷,干脆扔了手中的孔雀翎,看向杜陵春:“我叫你来,是想让你拿个章程,回头也好在陛下面进言。”
杜陵春思忖一瞬道:“荣家握着兵权,能拉拢过来自然是好,可难免引了陛下猜疑,再则荣肃行是个老狐狸,轻易不会站队,此不如择了唐家女。”
杜秋晚中仍是不大情愿,却也知晓兵权轻易不能沾。皇后母家败落,杜陵春在朝堂根基颇深,陛下如此择选,未必没有平衡两家的意思。
杜秋晚叹口气:“那便听你的,择了唐家的吧。”
杜陵春点头,中记挂着孙琢玉:“姐姐若,我便先走了,有些情要办。”
杜秋晚没忍住看了他一眼。女人思细腻,总觉得杜陵春哪里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得道:“那你便去吧。”
杜陵春不知想什么,走了两步,忽然折返回来:“有一想求姐姐。”
杜秋晚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浮上来了,想有便有,为何杜陵春瞧着扭扭捏捏的:“说。”
杜陵春悄悄看了一眼,抿唇道:“近日的凶杀案姐姐想必也听说了,负责审查此案的人名叫孙琢玉,乃是……乃是我的腹,我有意让他坐了京兆尹的位置,请姐姐在陛下面进言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