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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仗势欺世子
    葛夫人回到家里,角门进去,也能听到举哀声,也能见到灵堂上白幡。她忽然想看看自己儿子守灵是什么模样,就绕路到灵堂外的树后,露出一双眼眸。
    这一看,又几乎没笑出来。
    宝倌由奶妈伴着,在一块麻布上对客人答礼。他不会叩头,奶妈放他下来,跪下来叩头让他学。宝倌以为在玩,先格格乐上两声,主人客人一起忍住笑。见宝倌站直了,胖胖小腿直着就不弯,小身子往前一弯,两只小手拍在地上,大脑袋往地上一抢,额头肉触在麻布上。
    他的小腿软软,但还是直的,就脑袋往地上一碰,自己感觉异常好玩,就这姿势原地不动,拿脑袋在地上抢来又抢去。
    客人绷住肃穆进行完,出灵堂来,葛夫人分明见到他窃笑。这是葛家在京中的亲戚,这就当天到来。葛夫人也想笑,悄步退出,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本是往房中换衣裳,这就更快步回去。
    丫头们在房中已准备好孝衣裳,葛夫人换上后,让她们出去。亲手关好门,怀里取出几把黄铜钥匙,亲手打开几口不常动的箱子。
    忠毅侯夫人的话重新浮上心头:“你还相信葛将军前程光辉的?”葛夫人轻轻叹气,暗暗对自己道,我相信,但相信他能更好,与相信他轻易就能把一位郡王扶起,是两回事。
    论起来葛家是不错的,但扶起郡王,他凭什么呢?根基实在浅。
    这样想着,把箱子打开,里面珠玉珍玩,还有几个小匣子,打开来是细巧珠宝。自言自语着:“出嫁的时候觉得爹娘给的多,现在只恨给的少。我要给宝倌匀一大份儿出来,这事情办不成,也不会让他没下梢。”
    分着分着,又忧愁上来:“真的办不成,虽然宝倌儿有这些钱,还不够吧?他不再是葛家人,再回来也尴尬。以后件件要自己筹划,父母亲自然是帮着的,可还觉得对不住他…。”
    要她现在就看到五年、十年、二十年以前的事情,葛夫人自认不能。
    略一踌躇,眉尖微颦:“以后每年我的钱里,再留些出来给他……”正在盘算,房外有人回话:“爷请止步,奶奶在房里呢。”
    葛夫人一惊,忙把箱子飞快关好,急步出来开门,见葛通在门外疑惑不已。
    葛夫人肯定不会告诉他,自己为儿子这就留私房,又刚从宝珠那里回来,宝珠说:“葛将军很疼你,才这样办理,你要多谢他才是。”仓促间,葛夫人迸出来一句,结结巴巴:“我们几时走呢,你什么时候还回去?”
    葛通一愣,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妻子心思来个大转弯儿,不由他眸光犀利开始寻思。敏锐地问:“你刚才去过哪里?”
    葛夫人脱口回答:“忠毅侯府!”说过很是难堪,夫妻刚不悦,转脸儿就去问人,像是显得她很笨是不是?低头弄衣带,不敢看葛通。
    耳边,葛通并没有多说别的,只是道:“收拾东西吧,离走不远。”葛夫人答应着,葛通是为拿东西回来的,进去取过,让葛夫人去灵堂看住孩子,他自去忙活,对于葛夫人去袁家的话,也没有多问。
    他无须多问,明天道声谢也就是了。
    ……
    送葛夫人出房,宝珠重回榻上歪着。她是不会笑话葛夫人的,因为宝珠自己也有过这样的事情。
    如今京里都说忠毅侯夫人有见识,一心一意守着丈夫在边城。只有宝珠自己牢牢记住,当年的她,听到袁训弃官从军,请来祖母亲戚轮番儿的劝,往婆婆面前去哭,和郡王妃姐姐争执,一个劲儿的呜呜和嘤嘤,这是当年的宝珠。
    她也曾看不到几年后,看不到自己跟去可以生下孩子们,她看到的只是军中有死伤。
    房外有花,宝珠看过去,花瓣儿迎人。从院外进来的人看着,自然是花屁股和绿叶。这能说这花不好看吗?
    等下有风雨,把花打落在地上,从院外进来的人压根儿就看不到这朵花的艳丽,那能代表这不是花吗,不值得看上一看?
    葛将军所做的事,犹如在风雨中的花。也许十年成,也许二十年成?谁现在就有把握他一定能成?强迫葛夫人现在就看得清楚?
    田光等人在福王造反时英勇过于将士,一旦太平,里正衙门等一恢复,就敢卡他们是市井中人,卡他们的功劳,相对葛通要办的事,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尚且这么的难。葛通那一件,就一说出来太太平平直到达成?
    寻常生活中自己办件不大不小的事,刚说出来就知道要成的就不多。
    葛通夫人就一个孩子,她是一片爱子之情。
    “大姑奶奶来了,”丫头们回话把宝珠沉思打断。宝珠坐起,不及迎接,掌珠已经进来。
    察颜观色,宝珠问道:“你们家四太太又闹上了?”
    掌珠气急:“真是再强的人扭不过横的,四叔好几天不回家,她就见天儿跟我吵!”宝珠嫣然。掌珠又道:“天地良心,从我长这么大,我避过几回!气死我了,我不出来,她就吵个没完,我家祖母和婆婆帮着我,家里天天吵成一团,我家也管不了,你姐丈书也念不好,四太太有无穷的精力似的,跟我吵一通,到大家没了力气,我家祖母说要犯病,她又去和你姐丈吵,她诚心搅和他看书,我把他也带来,让他往妹夫书房去看书,”
    宝珠微微地笑听。
    一碗茶的功夫,又进来玉珠。亦是怒气冲天:“我又看不得她,那二嫂怎么能当二嫂的?”玉珠姑娘还是不能原谅常二奶奶,看多了她就要避开。和她争执,不是玉珠姑娘这等人的作为。
    宝珠已回京,祖母也出宫,是玉珠避难洗眼睛的好地方,她就往这里来。
    宝珠还是微微的笑着,掌珠和玉珠对着说起来。
    掌珠气怒交加:“我也有和人缠不起的时候?不是为你姐丈看书,我和她拼了!”
    玉珠冷笑:“我不屑与这样人对嘴,君子岂与小人交乎?”
    宝珠想着,蔫知几年后她们不变样呢?看不到几年后的人,占很大一部分。
    加福走进来时,掌珠和玉珠停住,见加福抱着个布玩偶,泪眼婆娑寻母亲:“病了的。”宝珠接到手上,见布玩偶身子让扯破,塞着大米、包子和小菜。
    宝珠了然:“这是战哥儿弄的?”
    廊下,萧战鬼鬼祟祟的上来。
    加福带着伤心:“战哥儿说我长高,娃娃也应该长高,我说她从来不长,战哥儿说没吃饭所以不长,我们喂她,她不肯吃,战哥儿说饭要在肚子里,就塞进去,她衣裳穿不上,母亲,病了的。”
    小小的眉眼上挂着泪,宝珠又爱又怜的香上一香。福姐儿这样的年纪,想的也就只是这个。就和当年的宝珠没想到去边城成串的生孩子一样,就像当年的掌珠姐姐出嫁,想不到她的丈夫还有苦读的这一天,就像玉珠姐姐夫妻美满时,想不到还有不如意的家人一样,几年后的事情,又凭什么葛通夫人就要想到,而且现在就说赞成。
    把布偶交给丫头,宝珠命她:“送给卫妈妈,妈妈最知道小姑娘心思,请她修整修整。”加福又加上一句:“要胖胖的,该长胖了的。”
    宝珠宠溺的长长一声:“好,给你个胖胖的。”加福放心的舒一口气,重新欢喜,叫进萧战来,坐在母亲膝下同她玩耍。
    没一会儿,袁训让人来问明天去葛家的东西可准备好,宝珠回说已备下,袁训无话,宝珠和姐妹们坐上一个下午。
    ……
    东安郡王、靖和郡王同一天自刎,两家世子在京中寻找下处,各是一栋宅院,在京里先行发丧。
    灵堂不敢搭太大,白幡也不敢出院外,不过门上用白纸灯笼,让经过的人一看便知这家里死了人。
    两家王妃和世子为营救为担心全在京里,这就王妃带人哭哭泣泣,世子守灵且做善后。
    靖和郡王的世子又一次咆哮:“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随进京的将军幕僚们全在这里,为首的幕僚沈先生再次想劝,张张嘴,让世子狠瞪一眼。世子瞪过他以后,又后悔万分。
    靖和世子知道这些人劝自己,全是为自己好。但他心急难耐:“圣旨也下了,我父亲也死了,这时候我不袭爵,总不能在京里守孝三年,我得扶灵回去,守孝期间我再要王爵,你们觉得合适不合适?”
    天是秋天,白天还热,但夜里转凉。路上再多放冰,运回两家郡王尸首不成问题。世子王妃还不走,是一道圣旨逼死两个郡王,或者说羞死两个郡王,但世子袭爵的事只字没提。
    沈先生见他苦恼,想到靖和郡王对他的知遇之恩,现在不能即刻帮世子袭王位一样苦恼,就看向将军们。
    张豪低叹一声:“世子爷,着急也不是办法。先生们是好意,郡王才亡故,您就要袭王位,皇上要是不喜欢,咱们可还在京里呢,你和王妃最要紧,不能出一点儿差池。”
    世子双手抱头:“那依你们说怎么办?”
    张豪对几个将军们使个眼色,大家对世子脾气都有了解,是约好的一起对他说。一起道:“请世子先请回军中,带孝立功这是正事。”
    世子呻吟:“我知道!我懂!但我请入军中,这一回不得王位,三年呐,就得三年后!我也说过,这就一走,三年守孝,我轻易不能上折子袭王位,你们懂不懂!”
    三年,世子心想能出多少事情?
    将军幕僚一起羞惭的垂下头,他们全听得懂,也知道三年里变故无数。但现在要袭王位,哪怕是个小小的暗示,又怕世子重新惹怒皇上。
    皇上能用圣旨逼死郡王,说明他心里还气怒未消。
    大家全犯愁,外面惊慌失措响起一个声音:“世子爷,不不,不好了!”世子在京里好似惊弓之鸟,打一个哆嗦,嗓音也低细下去:“出了什么事!”
    “有有有有,有人来吊孝!”窗外家人嗓音颤抖着。
    世子松一口气,又怒了:“有人吊孝你见鬼似的作什么!”
    “葛,葛通!”
    房内的人一起大惊失色,有几个将军怒目圆睁,“呛啷”,刀剑在京里从不离身,这就拔出。顿时,明光寒光一起出来,先生们大多谨慎,嘴里叫着:“不可鲁莽!”把身边最近的将军手或抱或按住。
    张豪是会过葛通的人,他没有拔刀剑。反而寻思一下,有忠毅侯在,又和葛通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开,谅葛通不敢来闹事。
    但他来吊孝,张豪也想不通。
    葛家的动静,两家世子昨天就打听明白。说葛家搭起四个灵棚。
    江左郡王战死,当时隆重发丧安葬,这里不必把死人再折腾一回。
    霍君弈让东安郡王斩首在战场上,他的人寻回尸首,虽然平阳县主等人赶回家中治丧时为他焚香,但今天是正式宣告他是亲子,灵棚隆重搭起。
    这种宣告没有圣旨,他不是世子,不过是先告诉亲戚朋友一声,江左郡王是有儿子的。
    刘夏三个将军,死的尸首无处寻找。一直没有发丧,在今天的葛家才算是灵魂有依,灵位初立。
    四个灵棚里,靖和郡王杀了三个,葛通发的哪门子疯?要往这里来吊孝?
    大家都不信,听到不管谨慎的还是会过葛通的,同愤怒的一样生气。拥着世子出来看,见一个人白衣带孝,昂然挺立,果然是葛通本人。
    …。
    葛通站在靖和郡王的灵位前,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心情如何。两边厢,王妃红了眼睛,知道这就是那个把郡王扯到京里来的人,但见他还敢出现在这里,又怯上来,软了身子跪在地上哭泣不止。
    陪同哭泣的家人们全急红眼,有的人手悄悄在怀里,估计藏的不是匕首就是短剑。
    葛通好似没看到,他自拎一串纸钱进来,灵前大多有焚烧的火盆,讲究的人家这一天烧纸是不断的,一直有火。
    纸钱往里一丢,立即升腾起一股薄烟,瞬间燃烧起来。
    盯着的人心惊胆战,见没有异样,才有些放心时,又见葛通在灵前一点头,又把他们狠吓一回,这一位真的要行礼,才看到他不过是随意的动动下巴。
    “我敬你英勇能战,战场上是个汉子!”
    世子等人赶到葛通身后,正好听到葛通大声说出的这一句话。
    骤然间,世子涨红面庞。
    先生们涨红面庞。
    将军们面有怒容!
    岂有此理!
    人已经死了,你还赶来羞辱!
    敬你战场上是个汉子,言下之意,战场外面做事不地道,还是暗指靖和郡王贪财杀人的事情。
    葛通说过转过身,就见到世子嘴唇嚅动怒不可遏,将军们明晃晃刀剑握在手上,刀尖剑尖笔直对着他的胸膛。
    先生们又忙起来:“不要动手,不可动手啊!”场面瞬间乱了!
    面对这一幕,葛通的回答是一声嗤之以鼻的冷笑,冷笑似鞭子般抽打在各人面上,让他们劝的人和有刀剑的人全扭动面容。世子再忍不住,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葛通把下巴一昂,从他面前走过,从他旁边的刀剑尖前走过。刀剑受主人心情激动而不住动着,有些擦到葛通衣上袖上。
    葛通看也不看,大步走出。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劝的先生们长长吁气,有人抹汗:“我的娘啊,幸好没再闹事!”将军们破口大骂:“恨不能一剑杀了他!”世子懵懵的,傻着眼睛看着火盆里纸钱黑灰,喃喃茫然:“他来做什么!”
    “总有原因!”沈先生有几分明白,也是喃喃:“必然有原因。”
    张豪也是这样的想,不然他怎么肯来祭杀人的人?葛通那下巴一点,腰随着动,好似略一弯似的,说他没揖也行,说他似揖也行,刚才看得惊魂似的,这会儿更回想不明白,但纸钱已烧,不能说他不是来祭。
    都像猜到什么,又不敢去核实,脑袋上盖一个圈似的沉重起来。
    …。
    葛通走到街口,有他的家人候着他。他上马,马上还有一串纸钱,道:“走!”主仆到另一条街上,那里是东安郡王停灵的地方,葛通独自进去,把东安郡王的人也吓得不清,也弄一出子拔刀相向的事情。
    这是在京里,想葛通也不会傻乎乎来送死,也有几个稳重的叫着:“稳住,不可乱动。”就差喊出敌不动我不动,葛通纸钱一烧,脑袋点上一点,也是朗朗一句:“敬你某某和某某战役打得非凡…。”
    扭身就走。
    东安世子看着他眼睛也红,但他也有靖和世子同样的顾虑。
    第一,葛通是上折子声称原谅的。
    第二,郡王们可以说是葛通逼死,也可以说是皇帝逼死。但按字面上来说,圣旨上也没有这意思,郡王们是自刎。
    第三,这位世子也在愁苦王爵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葛通进来又走出。等葛通离开后,火盆里纸钱灰飘上半空,这位世子和靖和世子也是一样,再愁一层,他来做什么!
    必有用意!
    …。
    午后,一行四、五人在门外停下。下得马来,一个大汉走上前,粗声大气告诉门人:“我家忠毅侯来拜祭郡王。”
    家人不敢怠慢,小跑去告诉世子,一面请侯爷进来。
    世子等人听到是喜欢的,世子告诉王妃:“忠毅侯在军中数年,和父亲也算相交,他能来拜,是有情意的人,又他是太后亲侄,父亲尸身并不能长久在京里耽搁,及早请袭爵,及早送回才是。袭爵的事情,想来他能帮忙。”
    王妃听过,和世子一起出迎。见忠毅侯生得一表人才,一身黑衣衬得他如珠如宝,光彩照人。王妃暗想这真真是太后的娘家人,一看就错不了。
    母子恭敬地把袁训迎进灵堂,世子还礼叩头,袁训一丝不错的祭过,就道:“世子,我同你单独说上几句。”
    世子求之不得,把他迎到单独一间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在内。
    袁训先开口,面色沉重:“世子,岂不闻来而无往非礼也?”世子纳闷,好好的说这句能引出什么来,他没有想到,就回答:“侯爷说的是。”
    “听说葛通将军来拜过郡王?”
    世子脑袋嗡地一声,忠毅侯说的虽然和缓,也意思不用再说。他嗓子眼里格格作响,目光呆滞打在袁训面上,刚才听说忠毅侯来拜,认为他有情有意,和父亲算相交过的心思化为乌有,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他和葛通是一伙的。
    同为太子党,天下谁不知呢?
    世子顿起万丈怒火,但面前这位他才对王妃说过是太后亲侄,他不敢怎么样袁训。只强忍着,又实在气愤,把自己着实煎熬。
    好在袁训没有久坐,只敲打这一句后,就起身告辞。世子忍气吞声送他到门外,王妃还不知道有这句话,恭敬的送出。
    关安送上马缰,袁训上马,天豹等人跟上,又到靖和郡王灵前拜过。
    张豪见到他实在亲切,但见袁训正眼也不看他,张豪内心又一阵暖,想他是私下里寻侯爷,侯爷不当众表露熟悉,不是他当着人就瞧不起自己,而是*之事,不可直白告人。
    张豪也没想到袁训前来,还有另外一个意思。袁训也一样唤走世子,小房间里两个人独坐,敲打着他:“葛将军来拜郡王,你们也理当去回拜吧?不然让人知道,失礼倒还罢了,世子名声要让天下人耻笑。”
    说完他也走了,点到为止,不必多说。
    靖和世子同样背后咬牙送走他,回身来找来将军先生们,把袁训的话一说,大家目瞪口呆。
    ……
    ?
    “好阴险呐!”东安世子在他家里说,靖和世子在他租住的小院里这样说。
    先生们刚才还稳重稳住,叫着不要动手。此时一起愤怒:“这是他们定好的奸计!”
    “好狠毒的计策!”两个世子不在一个地方,一起这样说。
    将军们这会儿拔剑也无用,拔剑只能对自己人。一起捶胸顿足:“砍头不要紧,不能受此羞辱!人是郡王杀的,世子怎么能去拜祭!”
    大家不在一个地方,说出来的愤怒都差不多。
    正说着,有人回报东安世子:“连渊将军来拜郡王!”
    有人回报靖和世子:“尚栋将军来拜郡王!”
    连渊拜过,告诉东安世子,也是点到为止那般:“大丈夫为人当顶天立地,让别人耻笑怎么立足?”
    尚栋告诉靖和世子:“京里不是一般地方,大家眼睛里看着呢,这个人可丢不得!”
    说过,两个人也离开。换个地方去,连渊去往靖和郡王灵前,尚栋去往东安郡王灵前。他们走以后,宋程沈渭又到,也是点到为止,各有话说。
    他们走以后,又来两个。同葛通一批往军中去的太子党们有二十几个,不到一个时辰,约好似的你走我来,我来你走,说话都是点到为止。
    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口水淹死人。东安世子与靖和世子先开始还恼怒,到这时候脑袋里晕头转向,愤怒早就无力,只有一句话不住盘旋,这是合着伙儿欺负人。
    但又能怎么样?这是在京里,这是他们的地盘。
    东安世子有气无力,看看没有客人,赶紧回房去喝碗茶坐会儿。孝子要叩头还礼,他又忧父丧,又愁王爵,又叩几十头,又让一堆的人说,早就累得不行。
    热茶下肚,才觉得好些时,家人来回话:“世子爷,右丞相马浦来祭郡王。”
    世子爷无奈出去,肚子里腹诽,这个不是前太子党,这个不会说什么吧?没想到马丞相祭完,也是一样的告诉:“与人仇恨,能解就解。世子,我和郡王虽不熟悉,但年纪在这里,大胆称你一声贤侄。你好好想想,不去要让人笑话的!你还没有王爵在身呢!得罪起一个葛通,反正也早得罪,但别人的眼光,你们得罪不起。”
    东安世子把他在心里一通乱骂,嘴里还得答应着,客客气气送出门。
    两家世子都精乖上来,客人一出门,就打发一个人跟在后面,没一会儿来回报:“丞相果然往靖和郡王处去了。”
    靖和世子也收到消息:“东安世子打发人来说,丞相是从他家里来的。”靖和世子也一样硬着头皮叩头还礼,听丞相说完,也是一通内心的乱骂,把马丞相送出门。
    随后,吏部代尚书阮梁明,刑部里尚书和侍郎柳至,工部尚书和侍郎,礼部尚书和侍郎轮番到来。
    六部里来四部,六部也是外官们巴着结交的人。但这会儿世子们有心思结交吗?在他们看来,京里处处是堵墙,人人都是欺负他们的。
    直到晚上更加不好,小京官闻风而动,他们跟着大员的脚踪儿走,为讨好的,几十个,几百个铜板弄副或好或不好的纸钱,上门也来说一样的话。
    风声是谁放出去的,倒不知道。想来上门的人多,总有透风声出去的。
    为结交外官的,这是个机会,来点拨点拨,混个脸儿熟,听到风声也来说这样的话。
    还有一些,是为看热闹的看笑话的。
    “冤家宜解不宜结,葛通将军先来祭的,不去没道理。”
    “葛通将军是皇上的人,以前就在太子门下效力,不可得罪。”
    “他在京里人头熟啊。”
    ……
    “嗡嗡嗡嗡嗡嗡……”直到夜里两个世子睡下来,满耳朵还全是这种声音。东安世子长长叹气,房中无人,自言自语:“难怪父亲说过,别看在自己地方上只手遮天,到京里处处低头,果然是这样!”
    他最后送走的客人,七品的小书办。换成在他封地上,管家都不要见的人,在这京里,他也敢上门来指手划脚,口水几喷到世子脸上。
    什么叫虎落平阳,世子这就深深感受,而且相信自己永生不会忘记。
    …。
    平阳县主察觉到自己异常紧张,她的手指抖动,自己都能感受到。竭力的她想平静自己,又让一句话搅乱心境。
    “东安郡王世子前来拜祭。”
    “靖和郡王世子前来拜祭。”
    平阳县主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们,真的来了!瞬间,愤怒、怨恨…。一起涌上心头。他们凭什么不来!
    父债子还!
    他们的老子枉杀了人,当儿子的理当还债!
    无数的话晃动而来,平阳县主经受不住,不由得眼前一黑。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她,平阳县主勉强对他扯动一个惨淡的笑容,轻声道:“生受…。你了。”
    她的丈夫,葛大人温声低语:“你我夫妻说不到这样的话,夫人,有我在,你且好好地招待客人吧。”
    说到“好好地招待”,葛大人也怒气翻涌。
    他的岳父亡故的有原因,兵将让瓜分,王爵就此不在,他的妻子从此空有县主之名,再无娘家扶持,葛大人为妻子也时常的生气。
    ……
    葛通状告郡王,是得到父亲允许。这一家子人自己说是为报仇,外人看着也许是为王爵,这就轰轰烈烈地和郡王们对上。
    要查明事情,就得回到军中,还要暗中观察江左郡王还留存的旧兵马们,必然已是老兵将,看他们还有没有旧情,看靖和郡王等他们好还是不好。
    入军中对葛通来说不难,他少年入太子府,知道太子府中隔上几年,就有人去往军中历练。一个是太子殿下震慑郡王们,但有异动太子也能发觉,一个是监视梁山王和郡王们。
    梁山王不怕监视,王爷也监视郡王们,君王监视他也正常。梁山王对此大为欢喜,他多了勇士使唤,有什么不好?
    就像宝珠一眼看出葛通的大志,葛夫人却看不出一样。不同的人看的角度不同。梁山王一眼看出太子党入军中对他的好处,首先他肩头的担子轻,有事自有人直接呈报给太子殿下,他责任少上好些。
    王爷也顺利的完成一件事,早看到太子门下个个过人,梁山老王在儿子接兵权的事情上,向太子殿下求助,也果然顺利完成。
    梁山王要是不喜欢,认为太子不信任他什么的,和太子殿下对着干,也就没有今天。他也帮着一个又一个的太子党们拿下功劳,回京后顺利升官。
    这是太子党们入军中的另一个目的。
    葛通相对于他们,又多一个目的,就是多方寻找证据,为外祖父报仇。
    ……
    直到今天,郡王们已死,这仇算是报了。葛通还不放过,又逼着两家世子前来拜祭,听到世子们过来,葛府上上下下和客人们一起沸腾。
    平阳县主夫妻并肩而出,肃然端庄。他们为舅老爷孝,并不重。
    葛通夫妻为舅父孝,霍君弈不是王世子,为突出他是江左郡王的亲儿子,比外甥带舅父的孝要重一分。
    见到的人有的明白,有的以为葛通好容易办成这件事,有得瑟的本钱,都没多看。
    他们走出去迎。
    两家世子深觉丢人,约好一起来,大家伙儿丢人,像是面子上好过些,一起往里走。
    八只眼睛对上,不用说世子面上一阵发烧,平阳县主内心一片平静。
    把世子们先带到霍君弈灵棚,见一个小小孩子披着麻衣,站在一块麻布上。见到客人来,已经熟悉。屁股往上一蹶,小手往地上一趴,腿直着,脑袋往地上一抢,觉得好玩,就这样在地上扒拉来扒拉去。
    世子们一起愣住!
    这是谁!
    霍君弈的儿子?
    他死的时候没有成亲,在地底下生也生不出这活人出来。
    耳边有声:“客人祭拜,孝孙还礼!”
    东安世子与靖和世子一起魂飞魄散,孝孙?
    排山倒海般,葛通司马昭般的心思涌上两人心头。定定神,再看灵位,更是大惊失色。
    那灵位上写着,祖父霍君弈,下面是孝孙霍德宝。
    东安、靖和二世子大呼上当,他们只知道葛家搭灵棚,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子。早知道他有这样的心思,不该来拜,不该来拜才是!
    一念至此,又瞄到旁边站的人。
    两边,忠毅侯袁训、连渊、尚栋、沈渭宋程,还有昨天头一回见的吏部代尚书阮梁明、刑部侍郎柳至等人。
    二世子转而心灰意冷,不来拜也不行。这么些子人,今天不来,他们明天还是不会放过。二世子灰心丧气上前焚香,来以前是商议过,葛通在二郡王灵前,似揖非揖的动动身子,点一点头,他们也想学事不拜。
    但这会儿前太子党们虎视眈眈,杀人血仇,兄弟们岂能不帮?
    又惶惶不安,想自己王爵不知什么时候能袭上身,葛通这里倒把江左郡王后代给安排好。
    不拜他们人多气势众,不拜自己早就魂不守舍,想不到许多。这就拜过,目呆呆的,平阳县主亲自带他们去拜三个将军灵棚。
    到这里就更清晰一层,灵位上写着:忠仆某将军之灵位。下面是霍德宝。
    东安世子死死咬住牙,他依稀记得这三个人是霍君弈在外结交的兄弟,随他一同入军中,不是家将。
    但,这是处处突出霍德宝是后人…。也罢!他怒从心头起,反而神定下来。且看你葛通有什么手段,能说动皇上,能说动满朝文武许你家出一个王爵!
    重立王爵,不是喝口水那么容易。
    重立王爵,有嫉妒的,眼红的,看不惯的,不能容你坐大的,可以说翻掌间就出来一堆的对头。
    二世子冷笑,以后军中还能长相见,让我们看看你葛通有什么手段能翻天!
    来的时候面上发烧,走的时候灰灰溜溜,但一个一个的怒火重新燃起。且看着吧,这笑话有得看呢。
    你弄不成那一天,脸上发烧的只能是你!将会得到御史弹劾,说你狼子野心的,也只能是你!
    ……
    竹子下面,葛通静静站着。有人来回话:“县主说客人已送走,说爷累了,好好歇息才是。家里的客人不是外人,二公子招待也罢。”
    葛通点一点头。
    他知道母亲说他累的意思不是指这几天,是指他这几年全是累的。
    几年里辛辛苦苦,也有忍辱,饱受靖和郡王猜忌,这头一件事情,报仇雪恨还是办成了!
    下一步呢?
    他斜过竹叶看向灵堂寻找儿子,见宝倌儿有袁家的执瑜执璞陪着。
    宝倌儿很开心,小胖手抓住执瑜衣裳:“只鱼,玩,”
    袁执瑜看看有没有人,偷偷地笑。这里有灵堂不是。
    “我叫执瑜,不是一只鱼。”
    宝倌儿不管,又寻找执璞,笑出口水来:“只兔!”
    袁执璞低嚎:“你还是叫我只扑吧,我宁可扑倒,也不当一只兔子!”
    家有丧事不能笑不是,葛通微微地笑了,再找到袁训身影,对着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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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票票,这个月怎么也不会忘记,不会忘记。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