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们之间的矛盾最初还没那么厉害。”
    “秀英，也就是我的一位队友，她在我之前就创立了她的个人品牌，只不过她的品牌是往慈善的方向经营，而我，在她们眼里，或许仅仅就是为了自己而已。”
    “总之，因为有过先例，所以成员们最早对于我想创立个人时尚品牌的想法也没太大意见。”
    “倒是泰妍……也就是我们组合的队长，她私底下找我谈过一回。”
    “大家都是大人了，不再是刚出道时的小女孩，有些话即便关系再好也不方便说出口，唯独泰妍是例外，她既是队长，和我之间也没太多的顾虑。”
    “其实我有点感动于她找我谈话的这个行为，因为这证明她在乎我，被人关心是一件美好的事。”
    “她找我，跟我谈了我对我未来事业的计划与憧憬，我也向她主动提起，我会在发展个人事业的同时，努力维持好组合这边的活动。”
    “一切似乎都美好地展开了。”
    “但很快情况就发生了变化，首先是公司持坚决的反对意见，他们似乎认为我有了别的事业后就会让整个组合走下坡路，然后……就是成员们和我之间慢慢产生的那些矛盾。”
    “我无法否认自己的事业心很强，或者该说是野心吧？就像我当初一定要当上艺人出道一样，我开始不自觉地对创立个人品牌这件事投入了越来越多的精力，乃至是后来我有点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话，我真的因为自己的事而影响到了组合的事。”
    “我承认，我做错了。”
    “我试图找机会向大家道歉，你也许也了解我的性格，我这个人，很要面子，真的很难做出道歉这种事，于是也下了很久的决心，而等到我真正要向大家道歉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
    “当我终于从个人的事业中拔出头的时候，我才猛地发现，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慢慢疏远我了。”
    “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
    “哪怕我真的出现了失误，我承认，我做错了，我以后会努力去试着平衡，但这难道真的是什么不能原谅的错误吗？”
    “我明白其他成员的想法，至少我明白大部分人的想法，她们都以为我想离开了，她们都认为我开始为自己找退路了。”
    “是的，我不否认，我是在为自己找退路，难道idol我们还能做一辈子吗？三十岁以前还能火，三十岁以后该怎么办？尤其是像我，除了人气外，唱歌不算顶尖，表演更差，我难道能一直当艺人吗？她们难道能一直当艺人吗？”
    “我很委屈。我希望她们能理解我，这是必然的选择，而不是什么背叛。”
    “她们都觉得我要叛出组合，然后导致少女时代这个国民组合走上瓦解的道路……但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从来想过要离开组合。”
    “可后来就连泰妍都开始不理解我了。”
    “或者说她是最早对我发生态度变化的人。”
    “说到这里，你可能会很奇怪。毕竟听到我之前的话，你可能以为我和她的关系很好……确实！我们俩的关系很好，但有时候正是因为关系很好，到了某个时刻，思想的转变就越发无法扭转。”
    “泰妍她一向把少时看得很重要，无比的重要，打从她当上少女时代的队长开始，她的肩上似乎就承担上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压力。”
    “这份责任感甚至转变了她的观念。她原本的理想是当一个SOLO女歌手，可组团出道之后，她就把组合看得比自己的理想还要重要。”
    “因为组合还在稳定期，不适合单人SOLO，所以她就一直顺从公司的安排，老老实实地进行团队活动。”
    “她是一个坚强的人，也是一个执拗的人。”
    “她执拗地认为一切不利于组合的行为和人都是不好的。”
    “连我都不例外。”
    “所以，曾经我和她感情多好，之后那份认为我背叛组合的执念就有多顽固。”
    “后来，组合里的气氛让我忍受不了，再加上公司的压迫，我和成员之间老是时不时发生的隐形摩擦，这一切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情况都让我受不了。”
    “我们之间的那层隔阂就开始越来越明显。”
    “但我原本以为，一切还可以挽回，我原以为事情还有补救的余地。”
    “可我没想到……”
    话说到这里，女孩喃喃的低语终于停了下来。
    她穿着拖鞋，坐在黑暗的楼道中沉默了很久，才猛地吸了吸鼻子，抬起手无声地揩去脸颊上冰冷的眼泪，对着手机平静地说：“可我没想到，我今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事前一句通知都没有，甚至刻意选择在我们的行程即将开始前才告诉我这件事，我能感受到他们对于我的羞辱。”
    “……”
    电话那头的男人也沉默了下来。
    他很安静地听完了女孩的这一大段话，过了两秒，他才忽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知道鲨鱼是独居动物还是群居动物吗？”
    嗯？
    听到这话后，还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郑秀妍忍不住愣了愣。
    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么奇怪的话题？
    “很多人都觉得鲨鱼是群居性动物，但其实它们不是群居性的动物，它们大多数都喜欢独来独往。”
    不等她回答，电话那头的人就自顾自地回答了起来。
    郑秀妍不由自主地蹙蹙眉头，她依旧眼圈微红，拿着手机问道：“呀，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你有点生气，但我说起这个的原因在于，我希望你能成为一头‘鲨鱼’。”
    郑秀妍再次愣了一下。
    “鲨鱼是海洋里面的霸主，但你知道吗？比起其他普通的鱼类，鲨鱼没有鱼鳔。”
    “没有鱼鳔，它就没办法控制自身的沉浮，所以它的一生只能不断地游动，一旦停下来，它就会沉入海底。”
    “它从来不会停下，而正是因为它从不停下，才造就了它强健的体魄。”
    “鲨鱼之所以是霸主，是因为它不会因为任何困难而止步，是因为不断地前进导致它变得强大。”
    “所以说，我希望你能成为一头‘鲨鱼’。”
    男人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变得十分温柔而冷静，他通过手机，轻轻地对女孩说：“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电话中莫名有些安静。
    直到不知多久后，郑秀妍才忽地回过神来一样。
    她紧紧抿住嘴，抱着双腿埋下脸去，嘴里小声咕哝道：“都不知道你突然说这么一段好像很励志的话是想干什么……”
    “哈哈哈。”
    电话那头的男人很爽朗地笑了几声，倒也不显得尴尬，如果是熟悉的人此时站在一旁的话，一定会对他脸上的笑容感到无比诧异。
    在各自的生活中，他们俩都是人们眼中的冷面人。
    但是，谁又知道他们内心真正的炽热呢？
    “其实我的意思你应该也明白了吧？尽快放下，往前看，你知道有很多人因为人生中的某一个阻碍而停滞下来，然后就像不再游动的鲨鱼一样，沉入了海底。”
    听到男人的话后，郑秀妍烦躁地抬手揉了揉头发，没好气地嘀咕道：“你说得倒是很容易。难道听了我之前的话，你还没明白吗？我……我把她们当成亲姐妹一样，如果对象是自己的家人，事情你还能说过去就过去吗？”
    “在我六岁那年，我妈去世了。”
    电话那头冷不丁地响起一句话，直接把郑秀妍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随即一语不发地握紧了手机。
    “严格来说，我没有父亲。所以在我妈去世后，我就变成了法律意义上的孤儿。但幸运的是，我那时候没有太沉浸在悲伤中。”
    “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记得当时的记忆，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就是……很快就振作起来了。然后，更幸运的是，我之后就遇到了我的养父，他和他的家庭造就了现在的我。”
    话说到这，电话另一头的男人顿了顿，他也抿了抿嘴，斟酌一番就拿着手机继续说：
    “听着，毛毛。我说出这件事，不是想引起你的同情心，也不是想和你比惨。我的意思是——至少，你还没有真正地失去任何人，相信我，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生命的逝去更坏的事。”
    “你虽然现在和她们产生了分歧，但不代表着这个分歧会永远存在下去，哪怕你离开了，她们依然在那里，你迟早有机会再去找她们。”
    “离开了那家公司，这不代表着你的事业就结束了，你别忘了，你依然是一名艺人，你依然是艺人Jessica，这一点谁都无法剥夺。”
    “你今晚经历的事，仅仅被迫离开了原有的工作环境，和离开了一群好朋友。”
    “但是，工作环境可以再找，有裂缝的友谊也可以之后再尝试修复。”
    “我承认，你今天遭遇了很糟糕的事情，但也请你相信我，事情其实还没有糟糕到头。”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振作起来。”
    “我听秀晶说过，你是一个内心骄傲的人，你应该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窘态吧？那么，你就应该赶紧振作起来。因为过去的事已改变不了，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未来的事了！”
    男人的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在郑秀妍的脑中回荡。
    她呆呆地坐在楼道的阶梯上。
    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用终于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说：“OPPA……你知道，‘少女时代’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我只问一个问题，现在的你，如果有机会，你还想回去那个组合吗？”
    顿时，男人的问题又让她愣住了。
    她一时根本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不想回去了，那么不管那个名字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都毫无意义！而如果你想回去……可以，但我要你先振作起来，等你振作起来以后，等你准备去面对那群人之后，就试着回去吧，我帮你。”
    我帮你吗？
    郑秀妍把手机贴在耳边。
    片刻后，她低下头去，用电话那头根本不知道的无声动作，抬起手使劲儿擦着眼泪。
    可是，这一次的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
    人真正感到难过的时候不是那种独自难过到麻木的时刻，而是当她以为全世界都背离她之后，却有一只手伸出来牢牢抓住她的时候。
    “OPPA。”
    “嗯？”
    “你也是一头‘鲨鱼’吗？”
    男人一怔，紧跟着，一抹笑意浮现在嘴边。
    他拿着手机，点头应了一声：“嗯。我也是。所以说，两头独来独往的鲨鱼碰到一起并不容易。我安慰人一次也很不容易，希望某人不要辜负我的这番劝解。”
    坐在黑乎乎的楼道里，郑秀妍的嘴角也止不住地往上扬起，明明眼眶里还有泪，但她听见那人话中的笑意，她也就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两头独行的鲨鱼碰到一起，当然值得欢笑。
    “实际上我还是很伤心，不过……对于OPPA你的这些话，我很感谢，真的。”郑秀妍很认真地拿着手机这么说。
    她没有想到，在经历那件事之后，在这世界上第一个给予她温暖的人，居然是一个素昧蒙面的“陌生人”。
    正如她话中所说，她很感激他，不光光是因为他的那些话，也因为他话里那些真诚的关怀。
    “说起来，OPPA你怎么会那么快知道我被退团的消息？”
    彼此熟悉后，郑秀妍说话也就没什么顾虑了，她眨了眨还略显红肿的双眼，一脸好奇地拿着手机。
    “呵，当然是因为我是你‘OPPA’嘛。”
    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了句算是避而不答的俏皮话，郑秀妍闻言皱皱鼻子，却也再次笑了起来。
    不管怎样，他的出现，对她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
    “噢，我估计过几天就可以回美国了，到时候，我们俩见见面吧？怎么样？”郑秀妍提起兴致地提议道。
    谁料，男人却笑着说：“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明天就要回韩国了。”
    郑秀妍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