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七 来来回回
——西洋舰队跑临高去了。
想想看,那些西洋人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也很正常——这帮人本来大都是投机分子,要是当真英勇无畏也不会跑东南亚这边来专门欺负土著。这一时期欧洲大陆上也是战事不断,要充好汉的话,那边有得是机会。
如今习惯了捏软柿子的西洋舰队却在琼州府这边啃上一块硬骨头,双方又是枪又是炮的对轰一整天,未能取得任何战果不说,本身还损失颇大,可以说是反而被崩了一颗牙。
当天晚上,就在解席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商讨战局的时候,包括荷兰,英国与葡萄牙的舰队指挥官们也都聚集到西班牙舰队的旗舰“雄狮”号上——他们接受西班牙舰队司令官的邀请来此,共同商议下一步的策略,顺便吃一顿饭联络联络感情。
比起短毛军官兵一致的米饭团子,这些西洋船长和军官们所享用的晚宴绝对符合他们身份——上好的金枪鱼和鳗鱼,整只整只的烤乳猪,鲜嫩多汁的蘑菇小牛排,再加上不久前刚刚摘下树的新鲜水果……这些大都是来自广州港的补给。王尊德虽然没允许他们上岸,但军需品还是给了不少。
餐具自然也是来自中国的上好瓷器,那些雪白的细瓷若运到欧洲只有王公贵族才能消费得起,不过在这里,也就是一般待客用具而已。配上墨西哥产的纯银刀叉,哪怕用来招待国王都不算失礼的。
食美,器也美,客人们对于这顿晚宴都相当满意,在整场晚餐过程中彼此都在轻声说笑,从这些彬彬有礼的绅士们身上,绝对看不出他们各自的国家还在欧洲殊死战斗,更看不出他们白天刚刚被人揍了个灰头土脸。
只可惜这种和睦良好的大团结气氛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等到餐具撤下,戴假发的侍者们端上咖啡,并且把当前海岸地图摊开,一艘艘木质舰船模型摆上去之后,大宴会厅中的气氛立即变得尴尬起来。
西班牙与荷兰本就是老冤家,双方能携手共同面对敌人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如今初战不利,自是把所有责任都往对方头上推。一个说你们太轻敌,连对方火炮射程都没弄清就冒冒失失往前冲,另一个则说你们太保守,猥琐藏在后面反而影响到我们火炮发挥……等等诸如此类,反正总能找出人家毛病的。
最后是在大英帝国将领的调解下——他们最擅长这个,这两方好容易才冷静下来,总算可以心平气和的谈些实际问题了。仗打成这个样子说实话跟他们自身关系不大,无论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在战斗中表现的都不坏,勇敢是足够勇敢了,只是碰上的对手太变态。
“现在不是怕丢脸的时候,绅士们,恐怕我们不得不承认——岸上的那些人,确实要比我们更加擅长于这种火药战争。而且这不是一两件武器的差距,而是包括作战思想,战略战术,以及相应配套的器械,在总体上的全面优势——这是文明的差距。”
英军舰队的司令官一言道破天机,在场的西方人脸色都不好看,但是在实战中观察到的情况最真实——对方无论是火枪还是火炮,连炮弹都要比他们先进不少。而且,那些人不但善于使用火炮,对于如何躲避炮弹也相当有经验,那么多战舰,那么密集的炮火集中攒射,却并没能取得多少战果,这个从望远镜里很容易就能观察到。
“但我们并不是没有机会,他们的火炮射程远,射速快,打得也很准,但有一个致命若点——数量太少了。据我观察,他们最多不超过六门火炮。分散在三座炮台,彼此之间呼应很好,但如果我们以大量舰船同时突进,他们肯定是顾不过来的。”
作为在场西班牙陆军中最为优秀的一员,上尉亚罗尔也获得了参与这场高级军事会议的机会,此时便忍不住开口。
在白天的战斗中,亚罗尔派出了他手下最精锐的一支小分队执行登陆,他本想亲自上去的,但却未获得上校的准许——现在看来上校是救了他一命。那支小部队连同配合的荷兰人上岸后没多久就被打垮了,登陆战的残酷之处就在于一旦进攻失利,那连逃跑机会都没有。小分队后来只逃回船上两三个人,还是因为他们游泳特别好才保住了性命。从这些幸存者口中,亚罗尔充分了解到了对方的强大。
所以他不但完全赞同那位英军指挥官的意见,而且还要更进一步:
“我们所面对的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支非常强悍的军队。与我们一样善于使用枪械,对于火药兵器的掌握甚至更在我们之上。但是……”
虽然一开始亚罗尔也和其他军官一样被对方武器的犀利所惊倒,但他很快就静下心来,细细准找对方的弱点。身为一个老兵,他的实战经验发挥了大作用。
“和他们的炮火一样,他们的士兵也并不多。出战的好像只有一个连队,连同防御阵地里面的,总数我估计不超过五百人。今天我们主要错在过于大意,把部队分散了。以至于给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
亚罗尔攥起拳头,整整砸在地图上,白沙港口的位置:
“如果明天我们能够集中全舰队的火力,压制住他们的炮台,再输送一支大规模兵力登上陆地,相信完全可以压垮他们!”
“啪……啪……啪……”
不管旁边众人是什么表情,那位挂着爵士勋表的大英帝国皇家海军军官却是连连拍手,一派潇洒模样。
——这帮英国海军虽然号称“皇家舰队”,但在短短数十年之前那可都是些不折不扣海盗出身,只不过帮助伊丽莎白女王打赢了无敌舰队,才得到王室特许,从此冠以“皇家”名号。
不过这人变起来也快,才不过第二,第三代,这些海军军官就已经满身的世家风范,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是充满了贵族所特有的倨傲:
“说得很好,年轻人,这是一个非常大胆而且勇敢的计划,而且很有可能成功。”
那位英国军官先是笑眯眯夸赞了几句,但亚罗尔的脸色却微微有些变化——对方的语气中似乎还包含了一点别的什么。
果然,接下来:
“……但是,我们还有另外一种选择,未必要顶着敌人威力强大的火炮强行登陆,不是么?”
这位英国爵士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另外一处,虽然这地图不太精确,但基本上,对应的临高倒没错。
“既然这些被称为短头发的明国叛军拥有两处据点,那边据说还是他们的老窝之所在,也许我们应该直接攻击其腹心?”
亚罗尔皱了皱眉头:
“连这边都是防御森严,他们的老巢没有理由比这里更松懈。”
“不去看一看怎么知道没有机会呢?最多不过再折返回来好了,反正——主动权是在我们这一边。”
英军指挥官笑吟吟道,亚罗尔不吭声了。对方说得也有道理,反正大舰队沿着海岸线行进,攻哪儿都是一样的。既然这里太硬不好啃,换个目标试试也不错。
见自己手下最有头脑的军官也被说服,西班牙上校便同意了英国人的计划,至于荷兰人更不用说——德包尔本来就是商人出身,最不喜欢打硬仗。
——所以当天晚上,当解席他们冲出掩蔽所时,便看到了西洋舰队逐次离开的壮观景象。虽然很希望这帮家伙就此滚蛋,但庞雨等人倒也不抱太大幻想。
“往西,看样子是冲着临高去的……”
“在这里占不到便宜,便想换个地方碰碰运气么……当年英法联军好像也是这么干的吧?”
“应该说‘以后’……不过,这回,他们恐怕要失望了。”
庞雨和老解对望一眼,两人脸上都显出某种不怀好意的笑容。
“临高那边的炮台和火炮可比咱们要多……多得多……”
得到了电报通知的临高守军自是严阵以待,这几年来琼州府那边发展很快,但他们临高作为穿越众的核心基地,进展其实也不小。不过因为和外界打交道不多,更多是处在一种“关起门来搞发展”的状态,所以没什么拿出来给人看的成绩。就算有些东西,也大都拉到琼州府那边去展示了。
不过这一回,既然老外们主动找上门,那可要好好表现表现了。唐健和王海阳带领一干兄弟们做好了一百二十分的准备“迎接外宾”:一门门青铜炮擦得锃亮,就等着西洋船靠近,然后来个最高规格的二十一响——连炮弹一起送过去。
只可惜西洋人非常不给面子,这里等了整整一天才看到那支大舰队出现在红牌港附近。可王海阳这边第一轮齐射都还没打完呢,对方调转屁股就走,居然连一炮都没还。
“等等……等等,他**的都别走啊,老子辛辛苦苦搬了那么多炮弹来呢!”
王海阳一度还举着个大喇叭冲海面上狂喊,仿佛一位热情好客的饭店老板。但对方显然受不了他用青铜大炮表现出来的热情,一看红牌港这边密密麻麻的炮台,居然有二三十门大炮同时响起,人家西洋舰队立马想起来琼州的好了——好歹那儿只有六门炮不是?
这样,到十月二十日,在经历了十九日一天的中场休息后,琼州府白沙港外,再一次看到了大批西洋舰船,胡汉三们又回来啦!
而且,在那些西方式的大白帆背后,海天相接的水平线上,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大批中国式帆船的身影。
——拖延了整整两天的大明水师,终于抵达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