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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过来,当先一人抬起腿,一脚踏在了顾泽的脸上。
    无数拳脚如暴雨般落在身上,顾泽蜷缩在地,抬高手臂护着头部,艰难地望向季秋池。女人也正紧盯着他,嘴角一片血痕,很可能已经受了内伤。顾泽忽然觉得他们就像两只泄愤用的沙袋。这个认知让眼前的一切变成了一个诡异而幼稚的笑话。
    “你在笑什么?”男人问道。
    施加在他身上的拳脚随之一缓。顾泽浑身火辣辣地作痛,喘了几口气,裂开高高肿起的嘴角:“想起了要不到玩具,就搞破坏抗议的小孩子。”他简直弄不清谁更可怜了:巨型婴儿似的对方,还是即将为此送命的自己。他越想越乐不可支,嘶哑地笑出了声来。
    一条走廊之隔,高木听着笑声紧紧皱起了眉。这小子被打坏脑子了吗,居然在卯着劲激怒一个疯子,纯粹不要命了!握着枪的手心渗出了冷汗,高木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秒就传来万劫不复的枪声!
    寂静持续了几秒,耳机里那男人轻声问:“你以为找死只是一声枪响的事?”
    高木如坠冰窟。那个疯子像无形的毒蛇般吞食着所有人的思想……
    “容予一定告诉过你,方野是怎么死的吧?”
    顾泽顿了顿:“你不会那么没创意。”
    “是吗?”男人优雅地一抬手,围着顾泽的几人俯下身,死死按住了他的手脚。
    一只针筒出现在他的眼前,泛着暗沉的血光。
    “我会不会那么没创意呢――”男人慢条斯理地说。
    顾泽猛然跳起来,又被几只手狠狠压了回去。他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针尖扎进了自己的静脉。脑中一片空白,只看见针筒里的液面一点一点地下降,直至全部注入体内。
    “虽然那也算很好的惩罚……但正如你所说,同样的把戏玩两次就显得无聊了。”男人说。
    顾泽意识混乱得几欲爆炸,半天也没弄清他的意思,便听男人续道:“顾先生,你猜听到什么样的声音,会让舒容予最痛苦?是你的哀嚎吗?”
    按住身体的手臂慢慢松了力道,顾泽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房间内的情状。所有可能的出路都被堵死了。
    下一秒,心脏砰砰地加快了跳动,顾泽错愕地睁大眼,却立即反应过来这不是情绪所致,而是刚才被注射的东西在生效!
    “不……这世上还有很多比那更大的耻辱。”
    心跳如擂鼓般失控,周身的血液奔涌起来,一阵诡异的热流向某个最不可能的部位窜去……顾泽突然明白了。
    脖颈骤然一紧,身旁一人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拎起来,径直走到房间另一角,像丢垃圾般一扔。顾泽整个人落到了季秋池背上,女人一个激灵扭过头来,目光里终于多了些恐惧。
    顾泽只觉得全身都烧了起来,皮肤所触的明明是女人,平日里毫无感觉的异性躯体,此刻却柔软得仿佛一个无底漩涡,要将他吸进深渊。他拼命拉回开始涣散的神智,试图从女人身上爬起,然而他一动作就带来更多的磨蹭,疯狂的快感如潮水般决堤,一寸寸地湮没了理智。他感觉到季秋池在挣扎,连忙下意识地摁住她,想让她不要乱动。女人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愈发剧烈地动了起来,顾泽闷哼一声,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躯!
    “你――”他竟然笑了,“你当年爬上那个女人的床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吧?”
    他死盯着男人的方向,模糊的视线捕捉不到对方的表情,也没有听到任何回答。顾泽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你跪在马桶前呕吐的时候,就发誓要有这么一天,让你弟弟也尝尝这个滋味吧!哈哈哈哈哈……”他终于看清了,不可思议,他怎么会用了这么久才看清这个男人?“可怜呐,你这辈子只会嫉妒,连季秋池都嫉妒,就因为容予在乎她……明明恨得要发疯了,还非要装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肯让容予看见你的丑态!”
    他手下摸到季秋池的身体,也不知道是哪一块肉,就这么狠狠地掐了下去。女人痛得大叫一声,意识却清醒了不少,心有灵犀般依样画瓢,用长指甲掐着顾泽的胳膊。
    尖锐的痛感刺激着神经,一瞬间盖过了药物带来的冲动。顾泽就借着这转瞬即逝的清明,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
    随即痛感再度被混沌吞没,他听不见季秋池在喊着什么,也看不见男人是否正冷眼旁观。原始的兽性终于冲脱了最后一层枷锁,顾泽眼前一黑,野狗一般粗鲁地挺送起来……
    舒行之“啧”了一声,别看眼不去看那令人反胃的细节。
    楼梯口的阴影中。
    高木默默地听着耳机中传出的动静。女人哭喊了几声,随后却没了动静,或许在咬紧了牙关忍耐。龌龊的声响持续不断,过了一会,那男人开了口,平静地吩咐道:“拨给舒容予的手机,按扩音。”
    嘟嘟的等待音响了起来。
    高木猛然醒悟,举起对讲机低声道:“三组听命!快进宾馆房间,别让里面的人接电话!”
    他们要尽量拖延时间,而一旦舒容予接起电话,对方就算是得偿所愿,顾泽的性命也就失去了最后价值!
    “三组,请立即回复!”高木又说了一遍,对讲机却没传出任何回应声。难道那边也出了乱子?高木背脊一寒,只觉得今天这任务已经无限接近完败。
    电话里的等待音停止了。一声杂音,有人接起了手机。
    病房角落里的混乱还在进行着,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清晰到近乎残忍。电话两头都没人说话。过了半晌,病床上的男人打破了沉默:“怎么样,听得还满意吗?”
    出乎意料地,那头依旧是诡异的安静。
    就在男人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不耐时,一声轻笑传了过来。
    所有人在一刹那神色剧变。那个笑声――这世上再没有另一个人,能够笑出同等的冷漠、讽刺,以及令人绝望的魅惑……毫厘不差,正是男人自己的声音!
    ☆、生机(已修)
    一个人有可能同时出现在电话的两头吗?显而易见的答案,房内众人却都难以置信地望向男人手中的手机,仿佛要确认笑声的来源。
    男人玩味地顿了顿:“你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呵……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吧?”
    对方反问得不紧不慢,每说出一个字,都像一记重击落在众人的胸口。音色、语速、措辞、腔调……如同在公放一段清晰完美的录音,连男人自己都思忖了一瞬,是否曾经一时大意,让人偷录下自己的话语。而对方还在继续:
    “用这种方式把人请去,也未免有损你的形象吧,亲爱的哥、哥?”
    高木手一抖,险些直接扣下扳机。
    这也太刺激了,他听了半天都以为是那疯子在自言自语,直到听清最后一个称呼才惊觉,刚才出声的居然是――舒容予?
    那兄弟两人平日说话大相径庭,绝不可能被联系到一起,此时舒容予竟像被附了体般,将舒行之的声音语气学至了毫巅。亲生兄弟的声线本就相近,再加上电话的音质减损,堪称以假乱真!
    怎么可能?就算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声优,想要做到这个地步也近乎奇谈,何况谁会费此力气专门模仿另一个人?舒容予那个白开水一般温吞的家伙,印象中总是被顾泽圈在怀里护着,此刻乍然亮出这一手,却像是早已准备了不知多少年。高木思绪飞转,想不出这样做有什么作用,还有,舒容予听见顾泽和那人质弄出的动静,怎么会毫不受影响?
    尚未缓过神来,手中沉寂多时的对讲机复活了:“长官。”
    “三组,刚才为什么不回复?汇报情况!”高木皱着眉说。
    “长官……”被他留在宾馆的小警察咽了下口水,“刚才……”
    “快说!”
    小警察哭丧着脸,他自己还没弄清楚情况,怎么汇报?他们奉命守在宾馆房间门口,原以为只是看个门的任务,结果还没站一会儿那扇门就开了。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倚门站着,看见他们也没吃惊,还笑了笑:“进来坐吧。”
    他刚想说不必了,就看见那人扶着墙摇摇晃晃地往回走,腿上还绑着石膏,连忙上前去扶他坐下。那人一抬手摘下了他的耳机,问:“监听器?”小警察赶紧想抢回来,那人没说话,平淡地看过来一眼,他伸出的手居然缩了回去,只能看着对方戴上了耳机。
    然后那人就面无表情地坐着,他们几个就眼巴巴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小警员离了耳机也不晓得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他只看见对方的脸色越来越白,神情却越来越平静,跟一尊冰雕似的,连呼出的空气都成了寒雾。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被冻僵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那人回头望了望床头柜上的手机,对他说:“麻烦你,帮我拿过来。”
    与此同时,对讲机里传出长官的命令:“快进宾馆房间,别让里面的人接电话!”
    “我是当事人,有些计划你的长官不知情,请相信我。”
    “三组,请立即回复!”
    他僵在原地左右为难,那人突然勾起唇角,微笑了一下:“帮我拿过来。”
    小警察像全身过电一样放空了一瞬,身体已经遵从了指令,而身边的同行几人竟没有一个提出反对。那人接起了电话,他想起对讲机还开着,就走出房间来做汇报。
    “他说他有计划……”他磕磕绊绊地报告完了。远远地还能听到那人接电话的声音,小警察忍不住抖了抖,那家伙真的是受害者吗?为什么比长官还可怕!
    高木也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舒容予已经听见了全过程。既然如此,舒容予是否也想好了对策呢?他也在给顾泽创造时机吗?
    “继续守着,满足他的一切要求。”高木吩咐完,决定静观其变。
    病房中。
    “这么说来,之前还小瞧了你。”男人的眸色暗了几分,“练了多少年了?”
    “承蒙夸奖。在你身边待久了,有些事也就学会了。”一样的心平气和,一样的隐隐带笑,甚至连那分无法用语声传递的寒意也真真切切地散发了过来。即使是熟知这对兄弟的人,也产生了那头坐着同一个不择手段的舒行之的错觉,“你如此费心就为了看我的反应,我这边当然也不能太怠慢。”
    墙角的女人抽搐几下,昏迷了过去。顾泽的动作越来越大,野兽般毫无廉耻。撞击的肉体发出响声,电话里的舒容予却气息平稳,如同没听见。
    “长大了不少嘛。”舒行之很欣赏似的说,“顺便一提,你的朋友好像快不行了。”
    两人就像在比谁的心更硬,没有一丝慌乱动摇,也感受不到痛苦。舒容予带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幼稚,哥哥,就算一只花盆的摆放不如你的意,你也要把它摔碎了才开心。”他的语气渐转暗沉,“可是人毕竟不是花盆,被摔疼了,也是会成长的……”
    顾泽的眼前一片昏黑,全身像在被烈火焚烧,而能浇灭火焰的清泉却迟迟不曾降临。有声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迟钝的大脑理解不了那言语,只是一边急躁,一边钻心剜骨地悲伤。神智突然清明了一瞬,转眼又跌入黏稠的黑暗中。容予,他在喉咙深处发出一点声音,容予,容予――他张开双手拼命拨开泛滥的业火,那其中并没有他的爱人。
    “对于一个无可救药的控制狂,事情脱离掌控会是怎样的感受?”舒容予不疾不徐地说,“我实在太好奇了,就忍不住试验了一下。”
    舒行之一哂。他算准了每一步,却独独没有算出舒容予这个最大的变数。虽然难免惊异,然而,脱离掌控?“你也未免高估了自己。”
    “是吗?”舒容予不置可否,话锋一转,“哥哥,你手下的事务太庞杂,争权夺位的人肯定也不少。这段时间你卧病在床,一定已经仔仔细细地安排好了后事吧?”
    舒行之握着手机的指节慢慢地收紧了。
    “你就算死了,也要保证事情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错。所以,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全部的打算,他们只会互有保留,互相牵制,于是权利平稳交接……”
    舒容予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以舒行之的心智,说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昭然若揭。
    “这个时候,他们中的一个人却接到你的电话,被你的声音告知计划有变。你猜,他会怎么做?”
    病房中的气氛出现了微小的转变。那几名手下依旧不言不动,注意力却被悄然吸引了过去。舒行之笑了几声:“你认为用一个陌生的号码,发出几个莫名其妙的指令,会有人相信?”
    “确实,有一部分人没相信,大概是自以为足够了解你的缘故。但也有人相信了,因为他们的主子原本就是这样喜怒无常呀。你自己也知道的,对不对?”
    漫长的沉默。
    “呵……别紧张,也没什么大动作。”舒容予气定神闲地说,“只是转移几批货、暗杀几个人而已。”
    更加令人难捱的沉默。舒行之的表情与其说是在计算后着,不如说是仍在消化舒容予说出的话语。
    那个善良懦弱、从不忤逆的弟弟。
    血脉奔涌的声音震耳欲聋,顾泽大口喘息着,变形的视野中一点点地现出女人的脸庞。女人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顾泽一个激灵抬眼望去,周围是重重叠叠的人影,却没有人在看自己。在他们视线的焦点,舒行之握着手机,其中正传出讲话声。他蓦地想起了什么,冷汗一下子爬满了背脊。略一低头,女人的大腿上全是白色的痕迹,而自己仍在不由自主地勃起……
    顾泽一咬舌尖,血腥味充斥了口腔,意识借着疼痛挣扎地清醒过来。他仍然装模作样地动着,一边伸手去探女人的鼻息。她还活着。来不及庆幸,顾泽用力掐住她的人中,心中疯狂地做着祈祷。
    “简单来说,你不知道我给哪些人打了电话,现在去挨个确认也已经迟了。”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依稀是舒行之在说话,细微转折处却有着入骨的熟悉感。药物的效用持续发挥,顾泽硬生生地憋着翻腾的气血,不敢再抬头,只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我的条件明摆着,放了他们,我立即撤回指令。”那声音续道。奇怪的感觉愈加强烈,似乎有答案呼之欲出。刚才一瞥之下看见的手机浮现在眼前,顾泽暗暗一凛。不可能吧?
    “做决定吧。再拖延下去,就真的无可挽回了哟――哥哥。”
    顾泽像被当头浇下一桶冰水,冷到了极致反而热烈起来,还没完全想明白,胸口的火花已轰然炸开。
    ☆、双子(已修)
    季秋池在这时睁开眼,目光浑浑噩噩地落在顾泽的脸上,渐渐对上了焦。顾泽立即俯下身,在她耳边用气声说:“接着装晕!”女人直愣愣地看着他,也不知听懂没有。好在这时没人注意这边的异动,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舒行之的回答。
    舒行之向后靠了靠,瘦削的指节抵住腹部,闭目喘息了几声。气氛剑拔弩张,唯一能下决断的人却突然显得虚弱不堪,连对话都无力继续了。站在床边的手下见状,足尖刚刚一挪,舒行之却抬了抬手,让他退回原地。
    “容予,你真是算准了我别无选择啊。”他说。
    他的气息不稳,电话那头自然也听得见。舒容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放弃这一回吧,你知道这对我们都有利无害。我要换的不过两个人,你身上托付的可远不止这些。”
    舒行之闭着眼睛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藏了这么久的计划么。”
    “……给自己留的退路而已。我也没想到真会的有用上的这一天。”
    “你太谦虚了。”舒行之说得似温柔又似嘲讽,“攻其不备,一鸣惊人,我都要为你鼓掌了。”
    他迟迟没有显出放人的意思,舒容予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安,语气加重了几分:“我只想和平解决。”
    舒行之一撩眼帘,漆黑的双眸反射不出一丝光芒。
    “你们。”他转向床边,轻柔地说,“一个一个地去放话,无论是谁在二十四小时内收到过指令,全部作废。”
    手下闻言明显僵了僵,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舒容予的声音蓦地抬高:“现在传话已经――”
    “――太迟了。”舒行之点点头,“你提醒过一次了。”
    变态!
    隔着一条走廊,高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明明可以就此收场,非要弄得两败俱伤,甚至不惜自毁,变态的思维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预测!
    病房内的众人没再停顿,也没提出任何疑问,只是迅速执行起了命令。
    顾泽垂下头去,作势亲吻女人的脖颈。
    “能动吗?”他在她耳边问。季秋池紧闭着眼,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却断然一点头。
    “活着出去再向你赎罪。冷静下来配合我。”他微微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复又低下,“往你的右边慢慢移一点……”
    顾泽的声音极低,但监听器就藏在他的发间,短短几句话被高木听得一清二楚。心知已经到了不得不孤注一掷的绝境,而这种情况下简直毫无生机,高木只觉得全身都在泥淖中沉沉下陷。
    想必舒容予也是同样的感受,一直平稳的语声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这又是何必?损失的都会是你自己的心血。”
    “那就不属于你关心的范畴了。”
    ……
    “怎么,很惊讶吗?”
    ……
    舒行之面色如常:“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你对我多少会有所了解呢。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让你笃定我会低头认输?”
    “你――”舒容予短促地换了口气,“你――”
    舒行之挑眉等待着。
    “……你把这些都看作是输赢的游戏?”
    这问话一出口,舒行之尚且没什么反应,角落里的顾泽却浑身一僵。舒容予的声音中压抑着无数莫名的情绪,抖得连模仿出的声线都无法维持:“多少年经营的成果,出生入死的部下的性命……在你眼中只是游戏的筹码吗?你――你杀死一个人,是不是也算作赢了一局?”
    舒行之居然真的就此思索了一下:“那就要看那条命值不值一局的分了。”他的目光掠过顾泽,又像看见秽物般移开了,“你的这位小朋友,大概只值半局吧。”
    ……
    舒容予笑了。
    他已经不再模仿对方,却又从未用自己的声音如此肆意地笑过,听上去只显得怪异而凄厉。顾泽听在耳中,心里一阵阵地发苦。
    “既然这么轻贱,你为什么宁愿大动干戈也不肯放弃?”
    舒行之没有回答。
    “既然一钱不值,为什么穷追不舍?为什么非要彻底毁掉才肯罢休?你到底想要什么?”
    嘶哑的质问如同钝刃扎入,空气片片龟裂,森严的城池露出了暗门。
    “……当然,当然是这样。”舒容予缺氧般又换了口气,“我一定是见了鬼,会以为你起码有一两件在乎的东西。你当然是不在乎的,你在乎过什么?你只是一时兴起玩场游戏,却要别人把命都赔进去,你――你凭什么?”
    他越说越语无伦次,刚才那份气势完全溃退,整个人竟像魔怔了般。舒行之听到这里,终于皱了皱眉:“这是在为谁鸣不平呢。”
    “回答我的问题!”不成腔调的叫声打断了他。
    顾泽几不可见地挪动了一点,抬眼目测了一下距离。还有三步远。
    舒容予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在自己面前失控过。
    他只是淡然地微笑,好像亘古未变地立在原地,面对着所有相遇与别离。宛如神龛上石刻的菩萨,无嗔无怨,无欲无求。如果有人打碎石像,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零落的尘土。
    那么此时此刻空气中汹涌着的,强烈到近乎扭曲的情绪,又是什么?
    “你玩厌了就随手一扔,想起来时又去抓起,就好像活生生的人不过是玩具,保质期还必须是一辈子……一辈子……你不用对它说话,也不用对它笑,反正玩具没有心!只要跟你扯上关系,谁也别想好好活着……连死都不得安生!但那又怎么样,你在乎过吗?你在乎过什么?你还记得那个为你自杀的男生叫什么吗?”
    舒行之抵在腹间的指节慢慢地用力。
    “――可我记得!这么多年,每个人的名字,我都记得……”
    舒容予从胸腔里挤出几声低笑来。
    “哥哥,你还记得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的脸吗?”
    两步半。
    顾泽拼命集中心神,忽略胸口传来的闷痛。
    肩头猛然一阵刺痛,顾泽低头看去,女人正死死掐着那里,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季秋池瞪大了双眼,那目光不像仇恨也不像求救,却像在努力传达什么东西……
    刹那间顾泽发现了不对劲。
    太强烈,太真实,太直接,全然陌生却又奇异地熟悉。那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习惯于忍耐的舒容予,倒像是――
    倒像是某个由舒容予配音的人物。
    混沌的思绪霎时间清明。声调抑扬,字句轻重,停顿长短,气息起伏,动画般一帧帧地滚过脑际,最终定格在一幅图像上。
    “你还记得那些死去的人的脸吗?”
    他听过这句话。就在几天之前,录音棚里近在耳边的台词,《隙之华》的台词!
    顾泽的嘴角微微一动,只有稀薄的空气掠过唇边。
    “容予。”
    宾馆房间里。
    小警察已经呆若木鸡地站了许久,自己却浑然不觉。他正瞪着床上那个始终面无表情的男人,瞪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微弱的气音通过耳机传出:“容予,我还需要半分钟。”
    舒容予当机立断地哭了起来。
    由一丝哽咽,渐渐哭得歇斯底里,痛彻心扉,唯独没有一滴泪水。
    泣咽声如同一缕幽魂,飘荡在病房煞白的四壁间,流窜着不得脱身。
    “一组,行动。”
    “收到。”
    医院走廊上,脚步无声无息地接近了那扇房门。高木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警员,枪已经上了膛,握枪的手干燥稳定。他屏息凝神等待着顾泽的暗号,成败在此一搏。
    二十秒。
    女人掐着顾泽肩头的手松开了。顾泽暗暗蓄力,真到了这关头,脑中竟然一片空白,周身的痛楚似乎都离体而去。
    “站得起来吗?”他用口型问。季秋池似乎暗中试了试,甫一移动就牵动了内伤,顿时痛得面无人色。
    顾泽点了点头:“抬高手肘,护住头部,你会活下去的。”
    女人惊异地看着他,顿了顿,还是一点头。
    十秒。
    舒行之垂下眼去看着手中的手机,神情一点点地变化着。
    “小幺……”他叹息似的唤了一声。
    “你其实根本就没有打过冒充我的电话,对不对?”
    五秒。
    舒容予的声音消失了。
    舒行之在死寂中似笑非笑地合上眼睛:“你其实,只是在拖延时间,对不对?”
    三。二。
    一。
    “开。”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一息之间。
    窗玻璃乍然碎裂,房门砰地洞开,一队刑警冲了进来:“不许动!放下武器!”顾泽一把横抱起女人两步冲到窗边,飞起一脚将蛛网状裂开的玻璃踹得粉碎,季秋池刚来得及抬手护头,整个人已横飞出了窗外!房内的手下猛地回身对顾泽举起枪,高木眼疾手快同时瞄准――
    两记枪声同时响起,顾泽的身影消失在了窗口。
    开枪的手下身形晃了晃,直直倒了下去。高木目眦欲裂,冲到窗边往下望去:“小顾!”
    一张气垫兜住了坠下的两人。一组的警员围在气垫边,顾泽全身赤裸,肩上一片血红,旁边的警员抖开毛毯盖在了他身上。
    顾泽站起身来,犹如失去了痛觉,伸手就去拿警员手上的枪。那警员连忙往回夺,顾泽双目发红,只是紧盯着枪不放手。
    清清脆脆的一记耳光。
    顾泽茫茫然抬起头,顾梓的脸庞出现在眼前。顾梓扔开刚才打碎窗户的那支枪,揪住顾泽死命地往车里拖去。医护人员随即抬着担架奔来,开始挪动季秋池。
    病房里。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床上的舒行之,后者的手下纷纷举起双手站着。舒行之依旧闭目端坐,良久之后,微微叹了口气:“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他手中的电话仍然通着。那头平平淡淡地传来一声:“拜你所赐。”
    “啪”,电话挂断了。
    ☆、遗书(已修)
    小警察觉得自己一定是看漏了什么了不得的戏法。
    从刚才开始,那狂风暴雨似的语声与面前这人闲聊似的表情,形成了不合常理的反差,恶灵附体般令人毛骨悚然。而在电话挂断的一瞬间,恶灵离体而去,剩下的不过是个清瘦斯文的男人,神情恍惚地看着虚空中的某处。
    他怎么会被这家伙吓到呢?小警察百思不得其解。
    对讲机中传出长官的命令:“三组,回警局去待命。”
    身旁的同事面面相觑,又看了这个奇怪的保护对象几眼,纷纷朝外走去。小警察硬着头皮走上前:“那个,耳机可以还给我了吗?”
    对方这才收起失魂落魄的样子,转过头来朝他笑了笑:“抱歉,我忘了。”
    “啊,也没什么……”他有点不好意思,接过耳机,又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半小时后,他推着舒容予的轮椅进了医院。
    病房门外,仍是一身警服的女人坐在长椅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什么东西。听见轮椅声响,她抬起头来,眼眶泛红。
    舒容予看见她的表情,忽然间如遭雷殛:“小顾他――”
    顾梓怔了怔,立即摇头:“他没事。”
    舒容予的脸上显回了几分血色。顾梓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小子运气好,子弹没打中,只扎进了几片碎玻璃。剩下的都是擦伤和瘀伤,养两天就好了。但他被注射的那个药……有兴奋剂成分,现在药效过了,得昏睡一段时间。”
    舒容予绷紧的身体终于放松了点,又问:“小季――那个人质呢?”
    “她的情况严重些,伤到了内脏。现在还在手术室,但没有生命危险。等她出来以后,小顾和她都要被转移到另一家医院。”顾梓没说原因,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刚刚从那样一场噩梦中逃出来,此时当然离危险的中心越远越好。
    舒容予微垂下头,没再问自家兄长的情形,只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梓目注着他,表情有些复杂。她被高木蒙在鼓里,直到最后一刻才听说这个近乎胡闹的任务,当即勃然大怒地追了过来。在医院楼下遇到守在那里的一组,问清了顾泽的计划之后,顾梓绝望得都快笑出来了――跳楼?气垫?这是哪门子电影脚本?!
    她甚至做好了替顾泽收尸的最坏准备,却见证了计划成功。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是上天偏心眼。但顾梓心里清楚,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眼前这位的功劳。
    对于这个害得顾泽陷入九死一生的险境,却又救了顾泽一命的男人,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了。听过舒容予与兄长的电话之后,她对他的遭遇已经能猜测出大概。想到同样是家中幼子,顾泽被如此关心着支持着,面前之人的命运却是天差地别,顾梓叹了口气,对他终究还是恨不起来。
    “我先回警局报到了。”她站起身来,上前几步,将手里的东西递向舒容予,“这个,本来是他托他姐夫转交给你的。”
    顾泽从极不安稳的睡眠中挣脱出来,一时间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下一秒,全身的痛楚都被唤醒了,顾泽疼得龇了一下牙,暂时消失的记忆纷纷回巢。
    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