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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诉诸于口,居然没有半分差错,这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了。只是见莫昭始终低着眼,便没再说下去了。
    外头传来报更声,不觉竟已三更。
    莫昭有点笨拙地掀开被子睡下,其间似乎触痛了伤口,他微皱了下眉,却也没多迟疑。只当颜慕霄根本不存在似的,躺下去一阵子,便慢慢合上了眼。
    颜慕霄看着这一切,心里似有火在烧,好像随时都要发作,却又发作不出来,只有某个地方隐隐地痛,最后他只能强抑苦心里的难受,缓声道:「我明天就回百花谷去了。」
    自然是等不到响应的,他却还是不甘心地说下去:「你哥下了禁令,不许我踏入不语庄的范围,我大概不会再来了。」内容越发地莫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表达些什么,却只是执拗地继续,「等你身体好了,就来找我算帐吧。」
    莫昭始终没有回应,颜慕霄渐渐有些难堪了,站了一阵子,替他压了被角,便无声地从窗口跳了出去。
    也许只是太后悔,见不得他难受。可一旦想起来,又觉得心痛莫名。
    颜慕霄不敢想下去。
    回到百花谷,才发现那儿等着一位客人。
    颜慕霄走进屋子,就看到藤月妩在那儿一脸凝重。
    「来了啊。」有点疲倦地招呼了一声,颜慕霄笑了笑,引着藤月妩往里走。
    藤月妩一看到他,便迫不及待地问:「清淮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
    颜慕霄一震,随即整个人愣在那儿,好一阵子,才笑着掩饰道:「你听谁说的?」
    「是,或不是?」藤月妩的态度却前所未有的强硬。.
    颜慕霄目光一黯,坐了下去:「是。七巧楼与百花谷有世仇,他们本是要杀我……清淮是替了我死。」
    「莫昭是他们的人?」
    颜慕霄又是一震,随即笑了开来,笑声中却尽是苦涩:「月妩,你是听谁说的?」
    藤月妩没有回答,只是逼问:「究竟是不是?你是不是为了替清淮报仇才留下他?莫昭……他,他是不是那些人的……」
    「他不是。」颜慕霄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有些空洞了,「他不是。是我一直认定他就是七巧楼的人,将他逼入绝境……那之后才发现,祺御才是七巧楼的人,我们起了冲突,伤了他。」
    藤月妩微吸了口冷气:「怎么会……怎么会……」接着便又笑了起来,好像整个人松了口气,「我就知道……怎么会是他呢,他是那么温柔的一个孩子……」
    听着藤月妩的絮语,颜慕霄有些失神了。
    温柔吗,相处了那么久,亲密时也足够亲密,那时自己只猜度着他是如何如何地虚伪,竟不曾静下心来看他,以至于到了今日,反而不如藤月妩了解他。
    回忆起来甚至有些模糊。明明清淮的模样记得深刻,这时要想起莫昭,却竟然只有一片模糊,看不清面目……明明该是一样的。
    「颜慕霄,再跟我说一遍好不好,再一遍……我就可以撑下去。」
    不期然想起的却是那时假装醉酒时莫昭的一声哀求。那时只当他在作戏,现在想来,却如凌迟,字字刺人心底。
    那时自己只想看他会如何反应,便敷衍着应他,「我相信你……因为我喜欢你」,莫昭那一个笑容,他至今还记得,如今想再见那个笑容,却好像已经没有办法了。
    想将从前的种种过错补回来。想待他好。想……
    似乎有什么从心底涌上来,越来越清晰,他开始慢慢地笑了出来。多日来积在心中的难受似乎找到了源头。
    想将从前的种种过错补回来。想待他好。还想再对他说,我爱你。真心地……
    看着有些失神的颜慕霄,藤月妩迟疑了一下,唤了一声:「慕霄?」
    颜慕霄抬眼看向藤月妩,脸上浮起了一抹难以形容的表情。
    像是后悔,又像是豁然开朗,似有无数话要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过了很久,藤月妩才听到颜慕霄很轻地叫了一声:「月妩,我是真的错了……」
    第八章
    秋草风长。四下喧嚣,这院落却格外地安静。子言北轩停在院子门口,整理好情绪,才走了进去。满庭寂静,连下人走过都特地压住了脚步声,好像怕会惊动了谁。
    子言北轩一路走入,最后推开了主屋房间的门,果然如同过去的每一天,那个人安静地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满庭落叶。微风撩拨起他披散的发,拂在脸上,就更映衬出脸色的苍白,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被风一吹,更显得单薄。
    子言北轩不禁又叹了口气,随手拿过一件衣服,走到他身后,一边给他披上,一边软声道:「天气凉了,不要只穿一件衣服就在这里吹风,容易着凉。」
    他知道眼前的人不会回答,他也已经习惯了自说自话,便一边给莫昭紧了紧衣服,一边伸手将窗半掩上。
    快半年了,不再是刚回来时那样连起床都无力,莫昭身上的伤早已愈合,只是子言北轩知道,他心里的伤,从来没有愈合过。
    不说话,不回应,给他吃的他便吃,给他穿的他便穿,虽然不是拒绝,却也不是接受,好像完全活在了另一个世界,与此再无关联。
    子言北轩费尽心思地给他调养,莫昭的身体却始终没有好起来,脸上依旧是毫无血色,食量极少,很多时候刚吃下去,便又吐出来,换了多少大夫都没能说出个道理来,只说是心病。
    人不想活了,任他再心疼再努力,都挽留不住那日渐消逝的生命。
    无言地在莫昭身旁坐下,子言北轩有些绝望了。
    「哥,你不在外面陪着,这样好吗?」就在子言北轩想得正入神时,莫昭却突然开了口。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很轻,语气甚至有些生硬。
    子言北轩却猛地瞪大了眼,抬头看他,才发现莫昭脸上依旧一片淡漠,好像刚才的那一句话只是他的错觉。「昭……你……」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心跳不可遏制地加速,一股难言的情绪自心头涌起,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好一阵子,莫昭才继续道:「外面……是嫂子家的人来了吧?你不陪着……不好吧。」
    子言北轩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半响才结巴着开口:「我……她……」
    「哥哥已经成亲,我知道。」
    好像一句话便把什么都打碎了,子言北轩僵坐在那儿,好久才稍微平复下来,干巴巴地道:「她脸上留了疤,如果我退婚,便辜负了她,所以……」
    他说不下去了,房间里很安静,不知过了多久,莫昭才轻声道:「一直忘了跟你说恭喜。祝哥哥和嫂子白头偕老,鸾凤和鸣。」
    听着莫昭话里平和,子言北轩却反而愈加地难受起来了:「我知道当时的伤是她自己划的,她怨我太关心你。我没想过她会这样,只后悔……」
    「哥,不是什么都能说后悔的。」莫昭打断了他的话,「嫂子已经是你的人了,过去种种便忘了吧。」
    子言北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倒是莫昭在旁淡淡地安慰他。
    「兄弟哪有隔夜的仇,哥哥待昭亭好,昭亭永远记得。」
    听出莫昭话里的不祥,知道他突然开口必定是有什么决定了,子言北轩心中越发惊惶起来,正要开口,却已经被莫昭抢先了一步,「如今我身上的伤已经大好,留在家中也不过被人耻笑。所以,我想出去走走。」
    「昭!」子言北轩猛地站起来,无法相信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什么叫被人耻笑,这是你的家,留在家里谁敢笑你?」
    相较于他的激动,莫昭却更显得平静:「不语庄是百年武林世家,几位哥哥姐姐在江湖上都赫赫有名,我一个连剑都拿不好的人,留在家中白吃白住无所作为,别人不说,心里也总是瞧不起的,倒不如让我出去走走,长长见识,或者还能有点作为。」
    「说什么出去走走!」子言北轩越发地紧张了,「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走?」
    「我身上的伤早就全好了。」
    「什么全好了!」子言北轩的手无意识地用力,「你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了吗?想想你昨天吐成那样,最后吃下去多少东西了?出去走走?以你现在的身体,走得出不语庄吗?」
    莫昭没有响应,只是微微地抿住了唇。好久,他才淡淡开口:「家中长辈都不喜欢昭亭,昭亭不愿再生是非,也不希望你为难。」
    知道他话里所指,子言北轩更是难受,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什么为难?我宠爱自己兄弟,还有人敢说我不是吗?」
    莫昭淡淡一笑,没有再说话。
    就在子言北轩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门外却传来一声低唤,子言北轩暗自吐了口气,问:「什么事?」
    门外回道:「庄主,百花谷千机门的颜谷主……」
    「知道了。」子言北轩下意识地打断了那人的话,回头却见莫昭脸上无悲无喜,他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却始终浮着一抹不安,目光流转,他才发现莫昭的手搁在膝上,有些微微地不自然。
    再如何掩饰,终究是掩饰不住。
    他还是在意。
    「你爱他吗?」有悖世俗的感情,明明应该更隐晦,他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莫昭却极平淡地回答:「爱上了,死心了。」
    心中莫名就痛了,子言北轩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轻拍了拍莫昭的头,道:「这些天,他一直都跪在门外,你若不愿见他,我替你去打发了。」
    莫昭沉默了很久,直到子言北轩以为他默许了,才听到他低声说:「不,我去见他。」
    话里的死寂让人心惊,子言北轩唤了一声:「昭……」
    莫昭没有多说,只是拢了拢衣衫,微晃着走出房间。子言北轩慌忙追上去扶着他,暗自握紧了拳头。
    直出大门,便看到一人跪在门外,面容如旧,只多了一分沧桑,居然未见憔悴,看着身旁的人,子言北轩就无法遏止地恨了起来。
    颜慕霄也已经看到了两人,脸上掠过一抹惊喜,迎了上来。
    子言北轩抢前一步拔出了剑,直指颜慕霄胸前:「颜慕霄,我说过,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剑尖入肉半分,已经有暗红现出,颜慕霄却像是感觉不到,只是死死地看着莫昭:「我只是想见见你。」
    莫昭没有说话,子言北轩已经哼笑一声:「凭什么?」
    颜慕霄说不出话,莫昭却突然开口:「你要见,如今便见了,你可以走了。」
    「昭……」颜慕霄慌忙开口,声音里带着嘶哑。
    「我们其实没有多大关系了,这个称呼……似乎叫得太亲密了。」莫昭漠然地打断他的话。
    颜慕霄僵了一下,低下眼:「对不起。」
    「我不接受。」
    颜慕霄脸上微微地白了,半晌笑起:「也是……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来,如果只是为了见一面和道歉,如今已经见过,也道歉过,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不,还有。」颜慕霄猛抬头看着他,目光却居然带着一丝温柔,「正是因为见到了,才能确定。我爱上了你dd不是因为你像清淮,不是因为歉意。」
    莫昭的表情却始终没有变化,半晌才慢吞吞地道:「颜慕霄,我记得那时我问过你的。」
    颜慕霄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没等莫昭说出口,就已经有些绝望了。
    「那时你说所有人都有可能,唯独不会是我。」莫昭缓道,每个字都说得很用力。
    颜慕霄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摇头,看着莫昭脸上的平淡,心便开始慌了起来,挣扎良久,才终于苦笑着挤出一句:「所以如今……我后悔了。」
    「不是什么都可以说后悔的。」莫昭一句便把颜慕霄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唇边,他又站了一阵子,转过身去,「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我不会走。」颜慕霄却马上回答,「你可以不原谅,我也不会如此轻易放弃。我知道你爱过我,我也爱上你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莫昭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身,好久才道:「是爱过,可是已经死心了。」
    「但不是不爱。」颜慕霄捉他的字眼。
    莫昭的身体明显一晃,没再说话。
    「我知道是我伤你至深,那时你绝望了,所以死心。可是,不是不爱,对吗?」颜慕霄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拼命压抑着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不然,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替我挡下祺御的那一剑?」
    莫昭的身体又晃了晃,颜慕霄心中一紧,却听到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断断续续的笑声让他心中升起一阵不祥。
    然后他看到了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莫昭脚边,鲜红如墨,叫人看得惊心。
    「为……什么?」莫昭的声音里低笑,那笑声中的苍凉却让人绝望,「因为,我不想活了。」
    只一句话就足以把颜慕霄吓得魂飞魄散,看着地上点点鲜红和眼前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再顾不上其他。站起来直扑过去,就怕慢了一步会看到莫昭倒下去。
    却终究是慢了一步。
    子言北轩从旁将他一手接了过去,恨恨地扫了颜慕霄一眼,正要说话,却发现莫昭轻轻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角。
    颜慕霄也僵在了那儿,看着莫昭转过头来,说:「你回去吧。」
    「不。」
    莫昭蹙眉,半晌,什么都没再说。只靠着子言北轩要往里走,脸上却苍白如雪。子言北轩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一阵黯然,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颜慕霄迟疑了一阵子,咬了咬牙便追上几步,伸手要捉莫昭的手。就在他的手触及莫昭时,莫昭却轻颤了一下,遗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经停了步,头往子言北轩的方向偏了过去,不可遏止地呛咳起来。
    「颜慕霄你给我滚!」子言北轩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一手将人搂入怀里小心地顺他的背。
    颜慕霄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我……」
    见莫昭缓了咳嗽,子言北轩用衣袖拭去他唇边的血迹。抬头看向颜慕霄,冷道:「你要他死在你面前才甘心吗?」
    「我……」我不是,当然不是。这样的话,颜慕霄却说不出来了,他不想放弃,好不容易认清了,不想因为过错而放手,可是不放手,却又逼了他。
    子言北轩再不看他一眼,也不管莫昭挣扎,半搂半抱地将人带入庄内,一边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只留颜慕霄站在门外,看着那一抹身影消失在门后,看着不语庄的大门板上,那一刹那,好像有什么随着那关门声打在了心上,钝钝地痛。
    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清晰地感觉到失去的无力。哪阳是清淮在面前死去,也只是深入骨髓的疼痛,而现在,却是明明在眼前,明明可以捉得住,却终究要放开手。
    不是没有得到过,只是错过了,便失去了。
    等回到房中,莫昭很快便睡过去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子言北轩一直守到半夜才离开,在他离开之后,床上那原本沉睡的人却慢慢地睁开了眼,对着虚空的黑夜道:「你一直都在,对吗?」
    房内一片安静,半晌,人影晃动,有人落在床边。
    是祺御。
    「是,我在。」
    「很可笑,对吗?」
    祺御沉默了一阵子,道:「他早就动心动情,只是自己不认罢了。」
    「哦。」莫昭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合了眼,似乎要睡。
    祺御尴尬了,站了一阵子,终于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莫昭沉默不语。
    「你不喜欢这个地方,也不愿原谅颜慕霄,就不如……跟我走。」祺御却固执地说下去,「反正你说你不想活了,那么去哪里、做什么都没关系吧?死在哪里都可以」
    莫昭慢慢地睁板眼,看向祺御时终究露出了一丝茫然。
    「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去不同的地方,如果你撑不下去了。便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结束,如果还撑得住,便继续走下去,怎么样?」
    莫昭看着祺衔,眼中的茫然更深了:「七巧楼怎么办?」
    祺御只是低头一笑,没有回答。
    「你的仇,怎么办?」
    祺御依旧在笑,最后轻抚上莫昭的头,「你不需要想那些,你只要点头答应,或者摇头拒绝。」
    莫昭安静地看着他,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十月,不语庄五少爷失踪,不语庄庄主带着人差点砸了千机门,事情到最后却只能不了了之,一时之间江湖上流言四散,却谁都没有一个确切说法。
    一月初四,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在泰山举行,四方豪杰齐聚泰山,让一向宁静的山岭顿时热闹起来。
    泰山山脚的福临客栈里满是往来的英雄豪客,靠窗的桌子坐着两名青年,两人衣着并不华贵,但其中一人来来回回地打点,另一人却只漠然地坐在那儿看着窗外,对比之大。让旁观者都不禁暗自揣度这是不是哪个世家的少爷带着家仆出门。
    祺御并不在意芳人的眼光,打点好一切回到桌子旁,见莫昭回过头,便笑了起来。
    「七巧楼的人在外面。」
    祺御脸色一变:「不必管他们。」
    「这几个月来他们一直踪着你跑南走北,也够辛苦的了。」莫昭的语气就像在说的事与自己毫不相干。
    祺御眼中一黯,只当听不见:「来武林大会的人太多,客栈只剩一问房,大概要将就一下。」见莫昭不说话,怕他不高兴,便又马上补上,「若是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到别的客栈去问一问,只是可能会离这儿远一点。」
    「祺鲫。」莫昭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祺御猛地抬眼。这几个月来,莫昭说的话并不多,更从未叫过他的名字。这一声既让他意外,也让他不安。
    果然过了半响,莫昭又道:「其实你不必对我这么好。」
    「那是我愿意的。」
    莫昭眉头微蹙,最后又转头看街外:「七巧楼的人很希望你回去。」
    「他们有影仇,我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祺御哼笑,「这么多年,足够了。」
    莫昭听着他的话,似乎有些苦恼,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好久,才迟疑着道:「可是你就这么陪着我到处晃荡,不值得。」
    「值不值得由我决定!」祺御有些潋动了。
    莫昭始终蹙着眉,仿佛朴思索着要怎么开口。
    祺御却越发紧张:「你厌倦了所以要赶我走,我陪着你不可以吗。这样下去不行吗?」
    莫昭似乎有些意外,最后看着祺御:「我不会再做傻事,你可以放心。」
    「不只是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祺御一把捉住他的手。
    莫昭犹豫了一下,又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祺御也慌忙收手:「对不起,我……」
    「那一剑是我自己要去挡的,不是你的错,你不欠我什么。即使有亏欠。这几个月也足够了。」莫昭顿了顿,没有等祺御说话,便又说下去,「所以你不必在我身上再浪
    费时问。」
    祺御本还想着反驳的话,听到最后一句,那些话便都说不出来了,隔了很久,他才低声道:「如果我不觉得是浪费呢?」
    莫昭没有说话,祺御咬了咬牙,又伸手过去轻握住他的手:「如果我只想陪着你呢?」
    莫昭没有看他,沉默了半响,终于又陉陆地抽回了手。
    祺御看着自己空着的掌心,最后低眼一笑,收了回来。
    「曾径我以为你对颜慕霄只是因为他先说出信任。后来慢慢发现原来不是。欺骗也好,不信也好,伤害也好,不爱也好……其实都不会政变你的心情。」
    莫昭始终没有动。
    「你看,现在说起他,你已经可以冷静下来了。」祺御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可以改变你的心……结果,果然不是他就不行吗?」
    「跟他没关系。」莫昭的语气依然很平淡,只是尾音终究泄露出细微的颤抖。
    「那么,我再陪你几天?等武林大会结束我就走。」
    莫昭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一年的武林大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两个人却还是在泰山留到了一月,等最后一拨武林人士也走得差不多了,祺御才终于跟着七巧楼的人离开。
    「如果到了京城一定要来找我,到最大的酒楼去问就可以了。」
    莫昭老实地点了点头。
    「这钱袋你收好,里面是一些碎银,小包里的是金豆,以备不时之需。」
    莫昭终于笑了:我不是小孩子,之前也是一个人到处乱跑的,没关系。」
    祺御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笑意,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指尖触及莫昭眉头,能够感觉到很轻微的颤抖,然而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被拒绝。
    顺着眼角抚下,脸,而后是唇,虽然很淡,但是唇角勾起的模样还是嘻祺御觉得很好看。
    「你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幸福。」祺御放下手,「伤害什么的,怨恨什么的,如果原谅能让你开心一点,就不要为难自己。」
    莫昭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一笑,点头为礼,然后转身离开。
    「你这一生,还有很长。」
    9
    三、四月的江南花雨连绵,下雨时放眼望去,仿佛到处都蒙着薄薄的轻纱。
    破庙顶上已开好几个洞,雨水就从上面滴下来。偌大的地方,到处都弥漫着水气。
    颜慕霄走进破庙时,莫昭就蜷缩在角落里。睡得很沉,只是身体在睡梦中依旧会微微地哆嗦。他就站在那儿看着,手伸出去,停在半空,最后又收了回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转身在不远处找了一块没被淋湿的地开始生火。
    莫昭是被一阵浓郁的香味唤醒的。一睁开眼,他就看到自己身旁不远处,一个衣衫褴楼的乞丐正就着火堆烧鸡。鸡油滴在火焰之中发出的轻响。很容易就唤起人的食欲。
    肚子很不争气地发出了声响,看到对人转过蛆来,莫咄连忙低下了眼。
    对方似乎也不在意,并没说什么,然而过了一会儿,那香味就更浓郁了,直到一只鸡腿递到眼前,莫昭才愕然地抬起头。
    「给你。」那乞丐一手举着鸡腿,一手拎着剩下的烧鸡啃了一口
    莫昭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那乞丐等了一会儿,便干脆地将鸡腿塞到他手里,然后专心致志地吃起自己的那份,莫昭呆呆地看了他很久,才道了一声「谢谢」,小心翼翼一地吃了来。
    鸡腿很鲜,咬下去甚至有点烫,温暖却是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腹部。
    「这边,坐。」就在这时,那乞丐似乎想起什么,指指火堆旁的位置,对莫昭说
    莫昭更惊讶了,乞丐却只是用力地拍了拍那块地,示意莫昭快过去,莫昭犹豫了一下,便坐了过去:「谢谢。」乞丐没有回应,见他坐过去了,又头继续啃烧鸡。
    春寒沁人,火焰生出的温暖却让莫昭慢慢地放松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的钱袋丢了,等雨停了,我就去赚钱还你。」
    那乞丐似乎怔了怔,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不用。」
    莫昭似乎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乞丐不要钱。沉默了好久,才道:「那么我替你做一件事作为报答吧。」;
    「不用,多出来的,就给你。」
    「那么我报答也是应该的。莫昭也显得很执拗。
    那乞丐终于抬起头来看他。莫昭这才看清楚他的脸。那上面满是伤疤,还印着大大小小的汗渍,这时带着几分意外地瞪着自己,看起来就更可怕了。
    如此僵持了好一阵子,乞丐突然开口:「我想到京城,缺个照应。」
    「我陪你去。」莫昭想也不想便道。
    「为什么?」
    「反正我也是到处走走。」
    「我指报答。」
    莫昭勾了勾唇:「天下没有白给的恩惠。」
    乞丐沉默了,莫昭也不再说话,三两口把鸡腿啃完,便要继续睡,那乞丐却又撕下另一只鸡腿递了过来。
    莫昭也不客气,道了谢便接了过去:「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雨停了就走。」
    「好。」
    一声之后,两人都再无言语,乞丐似乎不大爱说话,莫昭也不是爱攀谈的人,春困正浓,他吃饱了便坐在那儿打吨,头一点一点地,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乞丐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不时往火堆里添木头,等听到轻微的鼾声,才终于抬起头看向莫昭,眼中逐渐流露出一丝黯然,
    「『天下没有自给的恩惠一』吗?」最后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
    他能够明白这话里的讽刺和恐惧。
    「昭……」名字脱口而出,耳中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不敢叫出声来。
    就如同伪装成不相干的人,把各种各样的关心和照顾掩饰起来,他不敢伸手触摸那个人,也不敢开口叫那个人的名字,他害怕那个人会发现「他就是颜慕霄」这个事实。
    虽然要在茫茫人海找到莫昭并不容易,但对于颜慕霄来说,要找到七巧楼的人却并不困难。所以在祺卸带走莫昭的第三天,他就发现了两人的踪迹。
    然而,他渐渐发现,自己不敢面对莫昭了。越是跟着两人,看着莫昭一天天地好起来,便越发地害怕与那个人相见,他害怕自己会让那个人变回在不语庄时的模样。
    于是他只能变换着各种面目,跟着两人上了泰山,看着祺御离开,直到看着莫昭独自下山,他也依旧不敢走到莫昭的面前。
    然而又忍不住想要亲近他,觉得只是在一起也很好。
    又往火堆里丢了块木头,颜慕霄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清晨,雨就停了,颜慕霄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天微亮就醒过来了,坐在那儿怔怔地看着莫昭,以至于莫昭醒来时,他楞了愣,才有点慌乱地别开了眼。
    「早。」莫昭先开了口。
    颜慕霄连忙低头,含糊地应了一声:「早。」他的声音因为伪装而显得沙哑。这时太含糊,就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了。
    他自己似乎也感觉到,便又连忙抬头,看着莫昭,试探着道「雨停了。」
    「上路吧。」莫昭很平淡地回道,而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径直往门口走去,仿佛他们一直都是旅伴,这时不过是露宿一夜,天亮了又重新启程。
    颜慕霄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地就快了起来,他深吸了口气,才追了上去:「等一等……你知道怎么走吗?」
    「走错了。你自然会叫我。」
    「……」
    仿佛真的只是一路同行的旅伴,偶尔一夜停顿休息。欺骗没有,伤害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还是有微妙的不同。
    颜慕霄是一直到中午,两个人坐在树林中烤着兔子,才隐约感觉得到。
    「你好像一直没有问我的名字,不怕我是朝廷通缉犯吗,」
    「无所谓。」莫昭眼皮都没有抬起,「你不也没有问我的名字吗?」
    颜慕霄一楞,又迅速掩饰过去,笑了笑:「那么,请问高姓大名?」
    「不想说。」
    「我问了,你不问我吗?」
    「不想问。」
    颜慕霄慢吞吞地转了转串着兔子的树枝,手紧了紧。又放松,仿佛很随意地问「为什么?」
    莫昭终于抬起头:「这个很重要么?」
    颜慕霄对上了他的眼。
    表面上已经看不出痕迹了,只有这双眼睛,始终没有一丝生气。一旦对上,他仿佛又回到了跪在不语庄前的那个时候。
    这个人笑着,眼中空洞,说,我不想活了。
    只半晌就败下阵来,颜慕霄低眼一笑:「不。」顿了顿,见莫昭没有说话,他终究有些不甘心地道:「我姓穆,认识的人都叫我阿穆。」
    「嗯。」莫昭应了一声,似乎并没放在心上。
    颜慕霄有些挫败了。
    不好奇、不在乎,现在自己对于这个人来说,只不过是陌路人而已。即使毫不犹豫地答应跟自己一同上路,在这个人看来也不过是无关重要的事情。
    忍不住自嘲地一笑,颜慕霄摇了摇头。在难受不甘的同时,自己居然造还会觉得安心,会觉得即使这样也是好的,比让他发现真相造成害,要好得多。
    「兔子,要焦了。」莫昭突然开口。
    颜慕霄浑身一震,猛抬头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兔肉已经开始冒出疑似烤焦了的气味,他连忙翻动树枝,看着烧黑的一小块,无奈地叹了口气。
    莫昭只当他可惜那兔子,便道:「那一小块扔掉就奸了。」
    颜慕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如果从前的过错也可以像这样扔掉就好了。当然他自己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要么,我们换吧。」莫昭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动手把两人的兔子交换。
    移动之间指尖在手背划过时的触感,几乎让人全身都要哆嗦起来。
    颜慕霄下意识就捉住了他的手:「不用了!」
    莫昭愣了愣:「我无所谓的。」
    颜慕霄能够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上的温度和骨戚,惊隍之中却又隐隐地有点不舍,无法就这么轻易地放开,于是他只能木然地重复:「不用,真的不用。」
    「好吧。」莫昭无所谓地坐了回去,颜慕霄也只能在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