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风羲并没有教授给他们任何关于巫的法门,而是缓缓诉说着巫的来源,以及巫这一条路根本。
他告诉众人,巫的力量不在天地,不在神灵,而是在人的心灵,是独属于人的力量。
巫,不是自虚无中而来,他们也有着自己的起始,不在此刻,在那久远的过去。从大燧钻木取火开始,有巢、淄衣,一代代先祖披荆斩棘,以他们的智慧与意志,在这片苍茫大地上为人族所开辟出来的,一条超脱凡俗的最初修行之路。
他同样也说起了文明,告诉众人文明是什么,告诉他们,为什么风衮会不惜代价的去找寻散落在大荒各个角落的他们,这是风羲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说起风衮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原因。
风衮并不是想要统治他们,当他们的主人,而是想引导帮助他们怎么在大荒中生存,与他们一起,建立属于人的“文明”。
一如当初,大燧,有巢这些先祖!
而巫,就是每个部落之中,来到的风衮学习的族人。
他们也将带着从风衮学到的知识,获得的力量,去守护自己的族人。
听着风羲娓娓道来的话,众人只觉心中无比震撼,或许他们现在还不明白巫真正的意义是什么,但一枚文明的种子却在他们心中缓缓生根,守护的意志在悄无声息之中,种在了他们心灵最深处。
“羲,他们真的可以吗?”
等到所有人离去,祭台上华胥看向身旁在兽皮上勾勒的风羲,不禁开口问道。
“阿姆不相信他们?”风羲动作一顿,他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炭笔,反问道。
“羲,我能感觉到,他们对于力量的渴望!”华胥摇了摇头,她点了点胸口,神色之中显露出几分忧色,
“在他们眼中,我看到了他们对于巫强大力量的追求,我担心……”
作为除风羲之外,唯一一个真正走上巫这条路上的人,包括咸与呪这两位很早之前就接受了传承,没有一个人的心思能够瞒过她。
那一双双不经意间闪过的炽热目光,在告诉她,相比于巫的存在意义,这些人,更加在意巫给他们带来的强大力量!
“强大的力量有什么不好的?”风羲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他看着华胥那双忧虑的眸子,轻笑道,
“阿姆当初,不也是因为巫的强大,才走上了这条路吗?”
“我不一样,我是……”华胥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不过刚一说出口,立马就噎住了,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晦暗不定。
“阿姆,渴望力量并不是一件坏事!”风羲见状,语重心长的说道。
说着,他起身走到祭台边缘,注视着不远处离开那些人的背影,
“不仅仅是阿姆,我也曾和他们一样,渴望过强大的力量。”
他低声喃喃着,似是在自语,又似是在和华胥解释,
“为什么我们在大荒是这么的弱小?为什么我们没有兽那样强壮的身体,锋利的爪牙?”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大荒随意的行走,只能生活在山洞中,生活在这一方之地。”
“阿姆,你知道吗?当我看到薪火的时候,我想的并不是跪拜它,而是想着怎么得到它的力量!”
说到这里,风羲自嘲地笑了笑,
“或许正因为这样,我才找到了巫这条路,找到了一条从未有过的修行之路。但是哪怕如此,我还不满足,我离开了部落,离开了你们,还想去寻找更加强大的力量……”
风羲心里一直很清楚,是什么引导着他开辟了巫这条路,并非像华胥那样,为了守护部落的意志,才走上了巫途,从始至终,就只是他心里对强大力量的渴望!
巫这条路,之所以走上掌控天地万象的方向,恰恰是因为他心中一直以来的渴望,求生,求强!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在说,自己的巫,没有华胥纯粹。
“羲!”
华胥神色茫然,她怔怔地望着风羲,目光竟有些陌生,这是她第一次听风羲对自己说他开辟巫这条路的原因,那个曾经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巫是守护的孩子,带着自己走上巫这条伟大道路的开辟者,现在却亲口告诉自己,他是因为渴望力量?
这让华胥发现一切似乎都变得不一样的,一时间难以接受。
“为什么……”良久之后,华胥沙哑地声音响起,只见她紧紧盯着风羲,一动不动。
“万灵唯私,求生,才是生命的本质。”风羲并未直接回答华胥,他深深看一眼华胥,
“阿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那样,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部落,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不惜自己的未来,将自己的意志与薪火融合到一起!”
“包括我!”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华胥神色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大声质问道。
风羲摇了摇头,“巫起于人道的薪火,它的力量源自于人的心灵深处,它是一条守护之路!”
“心有守护之念,才能走上巫途,才能走的更远!”
“这一点,永远都不会任何改变!”
或许在风羲早在跨越时空见证大燧钻木取火开始,那缕人道火焰的诞生,就已经注定了巫的意志是守护,但对于风羲而言,守护,却永远做不到华胥那样无私。
“但是阿姆,巫不是死物,它不是薪火!”风羲凝视着华胥,目光似乎直接看向她心灵的最深处,
“它是人,是生灵!”
“人有私!”
“守护的意志,来自于人道,不是天道!”
轰隆!
华胥心神一震,风羲的声音似乎化作浩瀚神音在她的心底炸响。
她目光渐渐迷茫,气息浮动,属于她的心海之境,突然翻腾起轩然大波。
心海中央,那如薪火的巫相正在溃散。
风羲见状,立马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华胥的额头,稳住她的心海巫相。
另一只手轻轻一招,祭台上的薪火落入他手中。
只见风羲凝视薪火良久,而后轻轻叹息一声,将薪火放到华胥身前,转身,走下了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