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湖面上经常凭空闪现火球的月牙形积水湖,后来被崔勉之在《窟幽西九区全景行军图》上标注定名:日月潭。
日月潭的名字虽听来极具想象力,实际上行到这里,哪怕是耶律二德也觉得浑身乏力疲惫不堪。于是,他振作精神道:
“时已破酉,想必大家都累了,这样,就地修整三个时辰。”
正待他放下诸般装备,原地修整,就见韩原一脸不解地望着他。耶律二德笑道:
“韩原,你又有什么古怪?”
韩原皱眉道:“我的计时此刻为:距戌时不到一盏茶的时点。”
听了后,耶律二德倒真是一惊,赶紧问道:“大莽、岑虎石哥,你们的计时又是什么情况?”
大莽和尚作答道:“善哉善哉,和尚早就知道自家时间感知偏差得厉害,反正有你们,和尚偷回懒,干脆不记了,省得心中时时烦恼。”
岑虎石哥却盯着玉匣中的一截晶亮,两眼发呆,根本就没心思回答。
此刻玉匣中,树枝状植草中空茎干里,一截如液体流动的晶亮,随日月潭的波光粼粼一闪一闪,正是岑虎石哥先前哪怕陷落在藓丘中也要死活捞住的奇异植草。
耶律二德暗笑道:“还真不得不说,岑虎石哥这冒失鬼,确实有傻福,这回总算给他捞住好东西了,偏巧上回自万崇光发现佚名紫草后,组长坚持让我们入幽暗森林务必随身带上玉匣来装好东西,免得暴殄天物。”想到这里,耶律二德不禁暗叹:“组长可是真细心啊。”这般对比自家,又觉甚是无趣,就转首对韩原道:“这样吧,现在事关计时,我俩分头计,行动暂时以我计时为准。记得提醒我,明日午时我俩再对一次时。好了,我们早点休息。”
闻言,韩原笑了笑,随后他从背后的革囊里,很熟练地取出一件折叠的兵锹,找到一处自认坚实背风的所在,便开始挖了起来。
他持锹下挖动静很大,挖坑技法之老练,看得耶律二德、大莽和尚、岑虎石哥三人眼都发直。
很快,韩原就挖出一座五尺深的袋状坑穴,再取一块屮皮在洞顶两角用绳索绑定钎牢,然后朝已看他挖坑挖得睡意全无的三位打了声招呼:“我睡了”,便跳下坑去,在坑内将屮皮极其麻利的另两角绑好,端坐运《原始空洞变化经》,三息过后,就听到他入睡后发出悠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耶律二德不禁暗骂一声:“这家伙可真会搞事。”然后朝另二人摆了摆手。
三人只能哭笑不得各自找地安歇,可一时半会又怎睡得着。
三个时辰后,韩原准时醒来,出了坑穴,见耶律二德他们三人依旧在沉睡,他便在原地活动筋骨,赤手打了一番拳,再取出春分尸神戟,先闭目回思在大滩壁画上看到的古法三式,念头通达后,就立即行戟,行到中途,又默运《原始空洞变化经》的呼吸法演化步法。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一声咳嗽,韩原停身回看,正是耶律二德。
耶律二德揉了揉微红的双目,沉声道:“早!现在几点了?”
韩原微微惊诧道:“按我的计时,现在是丑时一刻。”
耶律二德点点头:“好的,丑时一刻。”语毕,耶律二德摇摇头,也不知是对韩原计时的不认可,还是对自家居然睡迷糊的状态很是不满。
不久,大莽和尚、岑虎石哥陆续醒来,显然他们二人的状态也不甚好,刚醒来的一刹那,都是状态迷糊,五感宛若瞬间丢失。
待众人各自在行囊中取了肉食补足身体亏空,方才觉得状态有所恢复。
耶律二德朗声道:“现在是丑时三刻,我来说我们今天的任务。”说时,耶律二德拔出佩刀,蹲着在地下边画线边说道:
“昨天我们在第十六处标记点,换韩原在前开路,继续沿着地沟向西行走了大约五十里,进入暂定名‘藓丘’的沼泽。经得韩原提醒,我们折向往南,绕了个弧形,沿途每隔二十里我都做了标记,共计行程约一百里,实际直线距离,从这,到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大约七十里左右,我如没算错,我们眼下应该还在窟幽西八区的范围,如要进入西九区,我们今天还要继续向西再行至少三十里的路程。来之前,组长特意吩咐,在西九区找寻一座神秘的泥炭浮岛,寻到一位铭牌号‘辟难二三九’可能在那里留下的踪迹。”
众人均感到惊奇,韩原更是疑惑道:“辟难二三九,这个号码牌好熟,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耶律二德笑了笑:“辟难二三九,这人确实有些意思,不晓得他真实身份是哪一位?不过,结合组长给我的情报,我已经能猜出大概。”耶律二德正说话间,韩原一拍脑袋道:
“我想起来了,是试炼的前一天,在救急坊第二进的留言墙上,有位最先提出什么‘幽暗晶水’的家伙叫辟难二三九,有好多人在他那个询问下留言。咦?二德,你和组长怎么盯上这人?”
耶律二德讪笑道:“我哪有这等本事,你们都知道,组长最喜欢看庇护所墙上角角落落的留言,临行前,组长只告诉我:辟难二三九最后失踪的地点在西九区,不出意外与他最后在一处庇护所墙上留言提到的泥炭浮岛有关系。”
大莽和尚立即抹汗道:“善哉善哉,组长这葫芦里又卖啥子蒙汗药。对了,二德,你说你找到线索了,快说快说,否则,和尚晕头转向就不爽利。”
耶律二德同样抹汗道:“你这和尚在背后连组长都敢非议,好的,我来说我对辟难二三九的看法。首先,假如说组长的情报成立,那么辟难二三九前往西九区至少前后两回,这个逻辑没问题吧?”
闻言,众人略一思考,均是点头。耶律二德继续道:
“我们先前从第四处标记点开始,箭头方向与寻灵鼠逃逸方向相同,到了第五处标记点,箭头变成两处:一处指向东北,一处指向西北。再到第八处标记点,箭头标记方向成分水岭,其中又有先后两组箭头方向,与寻灵鼠逃逸西北的方向重叠,也就是两道刻有继续指向西九区的箭头标记。不巧,在我看来,这两组箭头标记当为同一人刻画,只是先后时间不同而已。”
说话间,耶律二德以佩刀在地上画了两个箭头,韩原与大莽和尚还没看出异样,岑虎石哥却是咦了一声,耶律二德笑道:
“每个人在他最熟悉擅长的领域,通常有近似偏执的细节癖,譬如:韩原你擅于行枪,如若画枪尖作记号,你所描绘的必然有跟常人相比,有着不同的细节特征。同理,辟难二三九应该是位箭术高手,且他用的箭还很特别,是极其不常见的古法双翼矢,因此,从这个箭头符号来看,以有心算无心,我就看出他的一路行径,应该是……”
说时,耶律二德以佩刀继续在地上划:“他最初应该是几人组队,从西七区的幽暗森林入口进入,然后,在我们到达的第八处标记点折向西行。第二次,他跟我们一样从庇护所窟九西初六·十九进入幽暗森林,这一回,他们组中有一位武师境高阶同行,最后在第八处节点,辟难二三九依旧选择西行,同行的那位武师境高阶则继续向北,直到令我等惊讶地独自跨过地沟,向幽暗森林的深处去了。也正由此,才有辟难二三九失踪在西九区的论断。”
众人都不是傻子,耶律二德所解说的,虽然尚有诸多空白点,但有“双翼矢”特征的箭头标记作证,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见众人低头不语,耶律二德开口道:“接下来的任务,我们就沿着这个暂时假定刻双翼矢箭头标记的辟难二三九的线索往西找吧,这就是我们接下来两天最重要的任务了。”
一个时辰后,在前开路的韩原果然又发现一处双翼矢箭头标记,此地依然为前后两道刻记,按照耶律二德的分析,前后两道刻记的时差至少有一年,后一道的刻记则在三个月前。
只是此处距离月牙形的“日月潭”越来越近了,韩原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在水潭中有诸多“鳍”形异物在游走,岸边不时有粗大的木植被溪流的旋涡卷入,一株接着一株,如先前岑虎石哥陷入的泥潭中那般,最后被一种极为恐怖的下陷力量吞噬。
幸好,他们眼下所踩的依旧为实地,要不然即便前行被崔勉之定为一项重要任务,耶律二德也会毫不犹豫掉头就走。
又行了大约一炷香的光景,正当前方幽暗森林的气氛越发得阴森诡异,树木虽越见稀疏,但都长得奇形怪状,时有灰煞云般的雾体盘旋笼罩。
见到前方已是一片阴影,韩原掸眼一扫,眉头微皱,立即抬臂喝道:
“二德,有新情况。”
当耶律二德、岑虎石哥、大莽和尚与韩原再度聚首,就见那片灰煞云笼罩的阴影之中,有一座宛若山坡之物横亘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株已倒塌不知多少年月的巨木,就算巨木的残躯大半沉入土里,仅浮在表面的一截树干,目视就至少有里许,其上已大部分被苔藓及各种附生木植覆盖,且有诸多黑沉沉望不穿的数以千计的窟窿。
在韩原目视的一处窟窿前,横七竖八,尽是を兽残尸。
不晓得是否为先前追击寻灵鼠的那一拨,只是它们又怎可能追到这么远的距离。
众人上前仔细分辨,を兽的残尸上确实有被类似寻灵鼠噬咬撕裂的痕迹,此刻诸多食肉的植草攀爬其上,五色斑斓的各类大大小小食腐类虫豸蛇蚁更是附着的密密麻麻,待众人刚一靠近,“嗡”的一声,漫天飞舞。
耶律二德挥刀将飞舞到近前的一群恶心虫子赶走,撇嘴笑道:
“を兽死得这么惨,倒真有些像一贯报复心极强那些小家伙的手笔。不过,从を兽死亡的时间来看,应该不是那一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