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袋虽是并无任何攻防手段,但在修士眼中可是不输道器的上乘法宝,看起来仅有巴掌那般大,随身携带,小巧方便,可内部却能容纳一座皇家宝库。
是只有化神修士才能炼制的物件。
姜越鲤将乾坤袋甩给许知秋时,里面藏匿的宝物并未要回, 许知秋撒眼一瞧,这下倒是清楚黄泉宗是如何了得的了,只见乾坤袋内的宝物堆积如山,灵石、咒符、丹药、法器样样不缺,除外还有闪着金光的贴身内甲,价值不菲。
这样多的宝物就是普通世家都难能存有。
却是被姜越鲤随身携带在身上。
只能说黄泉宗财大气粗, 底蕴深厚。
许知秋将乾坤袋系于腰间, 姜越鲤扭身向院外走去,走至院门处,停步侧首道:“姓许的,乾坤袋已是给了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上元节灯会将至,陪我去坊市间走走。”
许知秋挥袖抬臂,长剑收入剑匣。
两人似是都将先前的不快忘之脑后,默契甚佳。
赵良材道:“那我……”嘴中刚吐出两字,便瞧见姜越鲤的视线瞥了过来,赵良材顿时将原本想说的“那我也跟着去瞧瞧”咽回肚子里,言不由衷道:“那我就去清月妹子那里瞧瞧,这几日小荷常来打探,我去向她抱声平安。”
姜越鲤嘴边念叨句呆头鹅,不再理会。
……
戌时初,乾京城各条街道都已是极为热闹,人们往来奔走,岁除夜当晚刚挂上门楣的桃符还未摘下, 临边上又多出几盏造型各异的花灯竹架, 映得整座帝城灯火辉煌。
上元节灯会开始。
随处可见的花灯人影, 姜越鲤啃着刚从商贩那里买来的糖葫芦,许知秋斜靠在附近的门柱上,望着一群人正在“舞龙夜游”,上百人举着竹竿,金色长龙在街市上游走。
姜越鲤看得兴致盎然,咬下半颗山楂道:“北燕、乾元、离阳,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乾元,但也不得不承认,乾元位居正统、最是有趣,就说这上元节,我们北燕就没有这样的节日,甚是无聊,等我再回北燕,我定要让皇宫那位也举办上元节,且要比乾元更为隆重。”
许知秋没有附和应声,继续观望,游龙行过街市, 姑娘们便开始踏歌而舞。
歌声嘹亮。
舞姿曼妙。
映着花灯烛光, 恍如盛世仙境。
道一句“天下繁华咸萃于此”,正为中肯。
姜越鲤越看越是心喜,受此氛围感染,心情大好,嘴边说了句姓许的便没了下文,后边所言皆是被歌声掩盖,不能听得清楚。
许知秋看向姜越鲤,顿了顿,如教书先生般说道:“姜姑娘,你我相识也是有些时日,若是不愿唤我的名讳,又想显得亲近些,可叫我的字,伯鸾,若是不愿亲近,又不想失了礼数,那便管我叫许公子也是好的,可哪能有姓许的这么一说。”
姜越鲤没有吭声,啃着手中的糖葫芦,吃得认真,也不晓得有没有听到许知秋的长篇大论。
过了会儿,她抬起头说道:“姓许的,咱们再去别的坊市瞧瞧。”
得嘞,看来是一字也未曾听进去。
……
戌时过半,天街北侧的皇城门下,一队身穿灰袍、手提灯笼的宦官开始沿着天街向南行进,随着宦官们的步调,离地上空五丈有余的虚空中似是有河面飘过,涟漪弥漫,波纹层叠,紧跟着那艘长有百丈、宽有十五丈的皇家龙船便沿着天街河面向南巡游。
龙船之上,灯火映空,奴婢百千,除过有乾元帝君坐镇首位,还有几尊大人物同行观赏,观星楼内的大神官,黑山书院的院长,皆是在内。
如此庞然大物的出现自然也是引起了城内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见是皇家龙船,情绪瞬间高涨。
一时间,踏歌而舞的声响似要突破边际。
正在兴合坊看热闹的姜越鲤也是察觉到了龙船的存在,举目望天,盯着龙船道:“一艘破船有何好显摆的,与我家的飞仙阁相比差远了,喂,姓许的,你且先去翻翻乾坤袋,我记得临来乾元前,曾带了件可以御风而行的法宝,咱们两个借用法宝偷偷潜去龙船上玩玩怎么样?”
去龙船上玩玩?
许知秋眼皮微跳,转身就朝着姜越鲤行鞠躬大礼,正色道:“姜姑娘,请恕在下不愿与你共同赴死!”
姜越鲤“嘁”了一声,道了句没趣。
戌时末刻,乾京城内歌舞停歇,皇宫院里有灯楼亮起,高一百五十尺,悬于珠玉,微风将至时,锵然成韵,与此同时,无数人家开始燃灯升空,白鸾转花、黄龙吐水、金龟、银燕、浮光洞、攒星阁、皆灯也,一盏盏纸灯在点亮后被送入高空,随风游行,如同万千星火,点亮夜宇。
按照乾元习俗
这每一盏灯内都承载着放灯人的祈愿。
姜越鲤从附近商铺内买来一份纸灯,学着旁人模样对纸灯祈愿,而后将其内的蜡烛点燃,升入高空。
许知秋问道:“不知姜姑娘祈得是什么愿?”
姜越鲤毫不避讳道:“我祈愿未来五百年,乾元再也出不了仙人。”
许知秋闻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随即微有怔神,方才说话间不经意的一瞥,余光竟是瞧见了几道熟悉的身影,他侧身望去,隔着半条街的距离,瞧见有几位青阳宗的弟子在那里谈笑。
其中几位许知秋也是认识,正是外门弟子赵恒与石峰,且还有他们二人背地里八卦的王师兄,王长风,另外有一位姿色不错的女子依偎在王长风怀中,想来就是那位孙师姐。
几人站在街边相谈甚欢,有街道人群阻隔,倒也没注意到许知秋的存在。
许知秋在他们身上扫过几眼,接着又向附近扫视,既然青阳宗的外门弟子已经来到了这里,那内门弟子估计也就在这附近不远处,内门当中也是有很多许知秋的老相识,尤其是那位令原主念念不忘的师姐。
果不其然,许知秋想的没错,没过一会儿,就见外门弟子赵恒忽然朝着街角挥了挥手,一溜烟地小跑过去,对着几道身影献媚般地递出几盏纸灯,满是笑脸地说些什么。
那自街角走出的几位便是青阳宗的内门弟子。
上次参加如玉楼聚会的裴焕与钱尉皆在其中,两人身旁还聚着几位内门弟子,但都被许知秋一眼忽略,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始终落在那位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女子身上。
只是一眼。
他便能够认出,对方就是这身原主魂牵梦绕的上官师姐。
上官云月。
自当初被降为外门弟子后,许知秋再未见过上官云月,这几年未见,对方样貌并未有如何变化,只是愈发俊美,此刻身穿一袭青衣,头戴银蚕丝编制而成的抹额,中间垂下一根吊珠线,宝珠悬在眉心间,气质一如既往的淡漠,如同远重山涧中的一朵青莲。
但最为出彩的还是那双眼瞳。
不是人间常色,而是罕见的冰月蓝。
许知秋记得自己六岁刚入宗门时,这位仅比自己年长一岁的师姐并未有任何异常,只是后来两年内的某一天,眼瞳才转变为不寻常的冰月蓝。
为了此事,就连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的太上长老都被惊动,亲自查探后说是觉醒了仙家血脉,可惜天资灵根只能算是中品,甚为遗憾,若不然青阳宗也能出一位绝世天骄。
这几年过去,依照许知秋的推测,这位上官师姐的资质虽是不如齐忘仙,但放在青阳宗内应是也能够晋升亲传,如今瞧见她被诸位内门弟子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显然地位更高,是为亲传没错了。
上官云月。
在心间又念叨了一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许知秋正欲收回目光,却突然听到身旁有人怪声怪气道:“不错,嗯嗯,真是不错,啧,人间美色啊~”
许知秋斜过视线,瞥向身旁的姜越鲤,只见后者继续说道:“是在看那青衣女子么,眼光不错嘛,要说我可打八分,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许知秋未有出声,转身向着临近的街巷走去。
……
戌时末,亥时初。
乾京城上空的纸灯挤满夜宇。
身为观星楼大神官的陈楚仁甩袖一挥,夜空中随风飘动的所有花灯便在瞬间静止,如同被施展了定身咒,跟着陈楚仁五指翻动,单手结印,无数盏花灯开始有序排列,徐徐转动,笼罩在整座乾京城之上,形成盛开的花朵,美轮美奂。
见此一幕,头戴冠簪,身穿儒袍的老者称赞道:“陈兄的只手乾坤不愧是世间罕见的大神通,这等手段真叫人羡慕不已。”
陈楚仁笑呵呵道:“鉴尘兄,让你看笑话了,若说神通手段,谁又能比得过你这位天下读书人的师长,我可是有所耳闻,书院最近在仙道碑文的研究上又有进展,怕是超越天明宗指日可待了。”
身为黑山书院的院长,罗鉴尘对此评价不置可否,摆了摆衣袖,岔开话题道:“陈兄,差不多也是该到时辰了,是你的山河坊先出,还是我书院的文墨坊先出。”
陈楚仁瞥了一眼半丈外的魏贤,对着这位帝君身旁的近臣道:“自然是应该长乐坊先出。”
罗鉴尘笑眯眯道:“甚好。”
身穿红袍的魏贤没有言语,独身朝着龙船内的宫殿走去,片刻后手中捧着一座木雕原路返回,这木雕仅有两个巴掌大,形状如同实心的半圆木碗,平面雕刻有精美的屋阁、台阶、屏扇、灯笼,看起来小巧玲珑,精美巧妙。
魏贤捧着木雕回到陈楚仁与罗鉴尘身后,细着嗓音道:“君上应允,当以长乐坊先出。”
出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木雕塑飞出龙船,坠向天街,落在第四座仙人遗像与第五座仙人遗像中间,离地四丈,而后仅在眨眼间膨胀变大,从原来的两个巴掌大小到直径足有五十丈。
这时,上面的屋阁楼台尽数呈现在世人眼中,无一处不精美,无一处不雅致,就是比之皇城宫院内的宫殿也是丝毫不差,周围古树展开枝叶,成百上千朵梅花纷纷盛放,挂在高楼上的灯笼亮起五彩斑斓的光芒,里面皆是价值连城的名贵宝石。
那落在起舞台后方的巨型屏扇徐徐展开,上面写有“长乐坊”三字。
这就是长乐坊。
由皇室掌控的一件精巧道器。
每到上元节来临时,就会在帝君的授意下祭出,作为舞者起舞的地方。
长乐坊已出,自幼在乾京城生长的本地人早就掐好时辰围在天街附近,便是头次进京者也会在旁人的告知下前来此观舞,不需片刻,这里就已是人山人海。
那些实力深厚的修士不愿与普通凡人挤在下方,便纷纷祭出法宝,凌空而立。
若是以往,乾京城禁置修士腾空,不过上元节这天却是可以消除禁置。
但仍是不可离地五丈,超过龙船所在的高度。
于是当许知秋与姜越鲤赶到此处时,就看到离地三四丈高的半空中漂浮着各式各样的法宝,不少结丹老怪、元婴大修端坐其中,场面甚为壮观!
姜越鲤没有在意这些,只是盯着长乐坊道:“这就是长乐坊,为何没人起舞?”
许知秋头次进京,哪里知晓。
这时附近有人道:“快了,快了,马上就有仙子出来了。”
几乎是压着这句话,数十位身穿轻薄纱衣的貌美女子便从天街北侧出现,她们来到长乐坊下方,抬臂一挥,有薄如蝉翼般的白纱向着长乐坊飘去,跟着她们提气借力,以白纱作为阶梯,飘向长乐坊。
这些貌美女子身姿轻盈,纱衣飘飘,看上去倒真像是临尘凡间的仙女欲要乘风返回仙宫。
看得无数人都痴迷了眼。
而后,女子们登入长乐坊的起舞台,有人抚弦弹琴,有人独奏排箫,另有人怀抱琵琶五指翻弹……各种乐器在擅长宫乐的女子手中演奏出美妙的乐曲。
随着乐曲出现,舞者开始在起舞台上翩翩起舞,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羽扇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又似鸾凤展翅撩月弦,玉袖生风,翩若惊鸿。
其舞姿之美妙,就连许知秋这种不懂舞曲的门外汉也是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