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将那书卷扔回去之后,他自己也走回来坐下。今日醒得颇早的司马黎此刻又有些困了,加上昏沉的头隐隐约约作痛,她耷拉了一下眼皮,对他咕哝了一句:“我睡了。”
他没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闭上眼睛,又翻了个身。
……
司马黎是被肚子饿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觉到肩上一沉。
偏过头一看,郭嘉清俊的侧脸赫然映入眼帘,他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只是他就枕在她的肩上,离她是那样的近,她甚至觉得只要自己眨下眼睛,她的睫毛就会扫上他的脸颊。
因此,她几乎是“嗖”地一下向后一让,与他保持开了距离。
没了她的肩膀做支撑,郭嘉的头顺势倒在了她的枕头上。他睡得依旧安稳,没有因为突然间的挪动受到任何影响。
司马黎又下意识地让了让身子,坐了起来。她这才发现,原本坐在床边的郭嘉仅仅是上身倒了下来,以一个不怎么舒适的姿势躺着,竟还睡得香甜。
他今日来得早,想必是因为没有懒床的关系。
她蹑手蹑脚地越过他,爬下床,站在床边犹豫了一瞬,还是不忍心把他叫醒。她又纠结了几秒,决定帮他翻个身,若是他因此醒了,那便一切好说;若是没醒……就让他继续睡着吧。
饿得有些发虚的司马黎也没多少力气,虽然郭嘉看起来瘦弱得很,要将他的整个身子翻到床上去也没那么轻松。
她折腾了半天,终于让他躺在了床沿边上,松了口气的同时,她又半覆过他的身子,伸手从床角扯了一块被子过来给他盖上,这才算好人做到底。
收拾好郭嘉,她直起身子,眼前一阵发昏。她撑着头定了定神,再睁眼看去,床上的青年依旧睡得香甜,她也就放心地转身,准备去找些午饭。然而当她转向门口时,却发现扶月站在那里,手上还端着托盘,有几个冒着热气的碟碟碗碗。
司马黎愣了一下,她本以为来者是扶霜,仔细一瞥对方腰间鹅黄色的穗子,才知是扶月。
她不像是刚来,好像已经站在门边立了一会儿。司马黎有些尴尬地瞥了一眼正睡在她床上的郭嘉,心中也知扶月看到了什么,没准儿她还目睹了她在郭嘉身上折腾的全过程。
扶月依旧端着托盘,展开一抹笑容,轻声说道:“扶霜被明君先生留了下来额外练习,就托我来给女君送来午膳。”
她说完,莲步轻移,轻声走近了些,将托盘放于案几之上,又将上面的碗碟一一拜访好。大约是因为房间里还有个正在酣睡的人,她没弄出一点声响。
司马黎轻咳了一声,答谢道:“有劳你了。”
扶月又是嫣然一笑,毫无异样地对她说道:“女君请用。”
她也客气地笑了笑,正准备上前用餐,背后响起一阵窸窣的轻响,她回过头去,却见郭嘉已经坐了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她和扶月所在的方向,却只喊了她一人的名字:“阿黎。”
刚刚睡醒的郭嘉眼中还有几分迷离,司马黎本想问他唤她何事,却见他白皙的脸上正泛着些许潮红。她皱了皱眉,暗觉不妙。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三两步走到床边,试探着问道。
明明不是身强体健的人,却还跟她这个病号在一张床上睡了一上午,若被传染了也是一点不奇怪。
郭嘉抬手撑了撑头,闭上眼睛沉吟道:“嗯……”
“还‘嗯’?!”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看起来却没什么气势可言。她伸出手,刚想探探他额上的温度,才想起她自己也是个病人,体温本就不正常。
“女君,让我来试试吧。”一道轻声悦耳,在她身后响起。司马黎侧过身,却见扶月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站在离她稍远的地方。
她点点头,让开身子,扶月便走到床前,微微俯下身子,抬起一手轻轻贴到了郭嘉的额头上,另一手搭起这一边的垂袖,不让它扫到他的脸。
良久,她直起身,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若有所思道:“奉孝先生确实有些发热。”
司马黎默不作声地看她做完这一切,才叹了口气说道:“只能再给他多煎一份药了。”
扶月点点头,主动应道:“我这就去。”她说完,正准备抬步向外走去,却在甫一抬头时愣了一下,望向门口,微微施礼道:“司马公子。”
司马黎猛地转过头,却见司马懿端着一碗药前来点卯了。
是了,这几日郭嘉上午来,司马懿便下午来,两人似是心有灵犀,自动错开了碰面的可能。
“这是怎么了?”司马懿淡淡地瞥了一眼房中情景,平平地问道。
原本坐得好好的郭嘉听见他的声音,顿时有气无力地将身子靠在了司马黎的床上,闭着眼睛蹙着眉,一副不怎么好受的模样。
“他也病了。”司马黎见状顿了一下,只能代他解释道。
“如此,”司马懿勾了勾嘴角,将手上的药碗递给离他最近的扶月,好声说道:“不如就让懿送奉孝先生回房歇息吧。”
郭嘉听了,依旧闭着眼睛,笑了笑:“那就有劳司马公子了。”
司马懿二话不说,上前把他从床上“请”了下来。郭嘉走时,对着司马黎做了个口型,无声地说:“别担心。”
他怎知她在担心?
立在原地的司马黎蹙了蹙眉,又见走到门口的司马懿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多有不善。
果然,她还是应该多担心一下自己。
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她侧过头,瞥见还未离去的扶月,正双手端着药碗,对她盈盈笑道:“女君,请喝药吧。”
哪怕扶月看起来温柔可人,柔情无害,司马黎却错觉她手上端着的,是毒药。
*
司马懿送郭嘉回房,用了接近一个时辰。
吃完午饭的司马黎收拾了碗筷,还当他不回来了。待她重新躺回床上时,又听到门被打开,却见司马懿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怎么?”原本躺下的她又坐了起来,本想问问他发生了何事,而他却不买账地径自坐到了一边,伸手正要去拿他昨日落在这里的书卷,手却在目光瞥见那摊开的竹简时顿在了空中。
司马懿没说话,但他也发现了自己的东西被翻动过,虽不是*之物,但心中也升起一丝不快。
来这房间的人除了郭嘉,还能有谁?
他想起方才自己“好心”送郭嘉回房,谁知那厮一出司马黎的房门,便改了病恹恹的样子,立刻变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还未等他皱眉,郭嘉就在路过卞罂教习美人的房间时,趁他一个不注意溜了进去,然后又摆出一副病弱的样子,满面愁容道:“嘉今日抱恙,晚上恐怕不能讲学给诸位听了。不过嘉请了司马公子代劳,这几日诸位可以向他讨教。”
此言一出,郭嘉长臂一伸,把尚在门外的他拉了进来。
司马懿喜宅,纵使少女们与他共居一院,也鲜少有机会接触,她们听了郭嘉的话,先是轻声细语安慰他好好养病,又是好奇地看向青了脸色的司马懿。
比起郭嘉,司马懿的年纪才是与少女们相仿,与他同岁者也有三两个。郭嘉对着少女们,总是端着一副长者的姿态,她们对他也多是尊敬与仰慕。司马懿却不一样,少女们见他虽不爱说话,但和同龄人相处起来,也更自在一些。
只是司马懿平白无故地就被郭嘉卖了,替他做苦力,少年心中烦闷,也无从发泄。他几乎是看在戏志才的面子上,才默许着答应了下来,从今晚开始,他就要代替郭嘉去给一屋子小姑娘讲故事了。
郭嘉对他,定然是蓄意报复,实乃君子不耻之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