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到了极致就会愤怒,所以才有人在夜路时唱歌。
愤怒到了极致就会大无畏,视危险而不见。
此时,白无常渡过了恐惧与愤怒,已经大无畏。
绿洲有树丛包围,穿过树丛,就来到月牙湖边。
“谁出生不是光着来的?”长袍已被他甩在地上。
“洗澡嘛,脱光了又有什么不对?”短衫也被他扔在一旁。
“难道我堂堂七尺好男儿,还怕一个小女娃子叫阵吗?”又蹬下两只短靴。
“我这叫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长裤,短裤一起被弃在了岸边。
他已赤裸。
已经脱光,不怕人看!
干脆转过身体,张开双臂,英雄大喝:“来吧!”
禹御雨携着小包袱钻进树丛,面对白无常。
一个精赤的身体,展开,对着她。
“啊——”
尖叫声冲天响起!
她丢掉包袱,蒙住双眼。
白无常回身钻进水里,简直比泥鳅还快!
头顶风响,一条黑铁链砸向泉水。
铁链势大,敢于撼天,砸得泉水激昂,喷向夜空,露出泉底,也露出了赤裸的白无常。
凭空传来怒喝:“有某在此,谁敢作乱?”
烈烈衣响,半空中降下黑无常,瞬间护在禹御雨的前面。
一声尖叫,惊动了他。
以为有恶妖闹世,便随叫声跃来,以铁索探路,震慑妖气!
正怒目寻妖,却看到白无常赤条条的蹲在泉底,缩成一团,遮住羞处。
喷溅到夜空的泉水此刻回落,像降了一阵疾风暴雨。
雨点有豆大,像碎石一样破风,全砸到了白无常身上。
只能咬牙忍痛,不能抬手护头。
泉水再次及腰,白无常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又潜回水里,死也不肯再出来。
他怎能做这等龌龊事?
敢坏鬼使的名头!
刚要拿他出水问罪,又听到禹御雨在身后颤抖的问:“我家小姐呢?”
黑无常指了指树上。
抬头看过去,见到蛇王女儿坐在枝杈上,抱着树干,悬着两条白生生的小腿,看来安然无恙。
抚了抚被惊吓到的胸口。
稍作安然后,又突然惊叫:“驼队!驼队!”
催促黑无常:“快带我家小姐回去,好好照看驼队,别被歹人钻了空子。”
狠狠的瞪了一眼泉水中央,黑无常跃起身形,单臂环住蛇王女儿,纵出树丛。
见她带着小姐离去,这才委屈的蹲下身子,收拾小包袱里散落一地的物件,脸已红透,好似火烧。
重新打好包裹,听到泉中央传来白无常的声音:“原来是些贴身的小衣、香袜。”
收回这些事物,就是怕别人偷看。
他不要脸!
“这是女儿家的贴身物,你怎么敢看?”
白无常叹了口气:“有些东西,只需看一眼,就忘不掉。”
抱紧了包袱,骂他:“我没想到,你这人竟然这么无耻!”
是谁要与我一同洗澡的?
这算不算贼喊捉贼?
“你邀我共浴时,就该知道有坦诚相见的时候,怎么给我扣上一个无耻的罪名?”
邀你共浴?你乱想什么呢?
“你要不要脸?谁要和你共浴?是大家轮换洗澡。”
“轮换洗澡?”
难道是我会错了意?
挠头,不解:“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见他安分的呆在水里,只露出一个头,便也敢看向他:“我下午和你说过,到了月牙泉,大家就能洗个澡。为免出危险,冰人和小姐一组,小姐洗的时候,他躲在一旁关照,只要小姐尖叫,他就立即出手施救,他洗的时候,小姐躲在一旁,还是只要小姐尖叫,他就立即出手施救……”
这果然是个躲避危险的好办法。
听她讲清原委,心里羞愧万分,顿时觉得自己肮脏。
恨不能化做一条小鱼,永远躲在水里。
禹御雨想骂,又不知道从哪里骂起。
见他无话,又潜回水里,没有脸露出头来。
已知是他闹得一场误会。
饶了他。
毕竟,他才是那个脱了个精光,又被人看去的。
等了很久,也不见他露出头来。
不会溺水死了吧?
对着水面大喊:“你快点,我还要洗呢。”
“你转过身去。”他终于钻出头。
禹御雨转过身,不忘损他一句:“那么瘦,没看头。”
蜷缩着身体上岸,慌乱的穿好衣物,这才尴尬的歉声:“你洗时,我会在林外关照,只要你发现不妥,就立即……”
“只要你不在,就没有不妥!”
她的气还没消:“还不快滚?”
完了,恐怕调戏幼女这个罪名,八辈子也洗不脱了。
叹气走出丛林,倚在树上,聆听林中动静。
默默守护。
隐隐听到泉水作响,已知她正在沐浴,愿能洗去心中怨气。
沐浴过后,少女芬芳。
当夜,白如常又用行囊搭了方池,想引她进来,哪怕招她骂几句也好。
她却视而不见,在离黑无常望月不远的地方,靠着一只骆驼,盖了两层毡毯,将身体蜷缩的很紧,看来已经入睡。
白无常的目光始终关照着她。
确实想摆脱她的纠缠,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这算什么?自己变成了下三滥。
她的呼吸渐重,毡毯慢慢滑落,露出肩头。
睡梦中,她缩紧了身子,想必此刻正受冻,于是迈出方池走向她。
还未接近,一道横风扫过,好像刀削斧砍。
急忙纵身躲开。
方才立足的黄沙处,已被击出一道细坑,好像巨人用刀子在沙漠中刻出的线。
抬头看向黑无常,依旧举头望月,好像没有动过,冷声:“莫要接近她,敢过这条线,我下手不留情。”
唯有苦笑:“小爷,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也只有讪讪回步,这个污名注定要背负一声了。
无奈的躺回方池,心中百转翻腾。
不过是一时误会,难道还犯了什么大不赦的罪行吗?
清白要自己洗刷!
定思后,跃向黑无常。
身法巧妙,落地无声。
直视他那双冷目,深吸一口气:“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对她,绝无非分之想。”
慵懒的脸,突然变得精明,有几分俊朗。
“我现在要去把她的毯子盖紧,然后再去泉里提水,将饮马的水资添满,你若要动手,我就在眼前。”
说话间,双眼也变得清透,不再有醉意。
不等黑无常回话,径直走到禹御雨身边,将滑落到腰际的毡毯盖好。
脱下长袍,为她加了一层。
挽袖走向马车,从里面提出两只水桶,直奔月牙泉的方向。
任他前后忙碌,黑无常不再理会。
禹御雨睡醒时,天边已经泛白。
身上不冷,睁眼一看,原来多盖了一件长袍。
是他的。
耳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顺着水音观瞧,刚好见到白无常将一桶水注进马车拉的大水罐里。
拉车的马儿浑身油亮,好像在夜里被人用水洗刷过,分外精神,正在垂头进食。
再看向白无常,他已将水桶置在马车里,斜靠着车轮坐下,用嘴吹着两只泛红的掌心。
盖衣,刷马,打水,喂料。
他忙了一夜,此刻手疼。
揉了揉眼睛,禹御雨翻身爬起,跑到白无常身前,低头俏笑:“你这人真怪,催你干活时手懒,却偷着勤快。”
举起两只磨起泡的手掌给她看,笑说:“可怜马儿,得喝咱们的洗脚水。”
看他那副委屈相,被他逗乐:“打水这种活儿,干嘛不让冰人用法术做?反正他真气多的用不完。”
她笑了,就是原谅自己了。
白无常也笑,苦笑:“如果让他用法术装水,哪有我表现的机会?御雨主人又怎会再理我?”
原来他是在卖力讨好。
“以后要点脸,谁会和你置气?”嘟着嘴,又损他一句。
小脸儿微红,突然有些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别叫我御雨了,看在你诚心悔过的份儿上,我这次就告诉你我的真名字吧。”
“啊?”白无常惊诧:“禹御雨也是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