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子终于盖上,声音也消失了。可是在我们听来,似乎那声音在空中余音未了,耳边嗡嗡作响。
此时我们除了发抖,什么也做不了。
李扬把防毒面具拽下来,扔在一边,头上脸上全是汗水,就跟刚从水缸里捞出来一般。他靠在柱子上,大口喘着气,闭上眼睛,显得很疲惫。
好半天,铜锁才问:“那些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地狱吧。”我说。
“那种声音也只能存在地狱里。”李扬擦擦汗:“再听一次,我恐怕会疯掉。”
“我们回去吧?”我说。
“先歇歇。”铜锁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一步也走不动了,只想睡觉。”
李扬挣扎着想站起来:“别在这睡,想睡回去睡。”话是这么说,可双腿一软,也坐在地上。
我更不用提了,此时跟瘟鸡一样。我们三人背靠一根柱子,坐成一圈。
大殿里静悄悄的,铜锁边发呆边来回推动手电开关,他对面的大鼎在光影中时隐时现。
“你们害怕死亡吗?”他忽然问道。
“害不害怕都要去面对。”李扬说。
“你呢?老刘。”铜锁问我。
℉∑,“不怎么害怕。”我说:“我这辈子已经失败了,死也不觉得亏,甚至还有下一辈子再重头来过的希望。”
“你这想法可真够消极的。做人不努力,就算轮回十世,也得要饭。”李扬说。
“小富由俭大富由天。哥哥我现在可知天命。”我说。
铜锁忽然道:“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不打算当人了。”
“你不打算当人,准备当个兽?”李扬讥讽他。
“你这境界不配和我对话。为什么非得当点什么?真有下辈子,我直接寂灭,无牵无挂,空之境界。”铜锁说。
我笑:“寂灭可不容易。那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修真到神仙地步,才能做到。咱们这样的,不做孤魂野鬼就不错了,老老实实等着阎王爷安排的轮回吧。命好的去省委书记家当个大少,命差的直接给你打发到穷山沟癌症村,一生下来就挺着腹水大肚子,光屁股满村跑。”
“我凭啥下辈子非的在中国混,投到瑞士挪威那样的欧洲国家行不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世外桃源一样,一落地银行就开个账户,国家月月打钱,这辈子就剩玩了。”铜锁说。
李扬大笑:“就你这德性还想投胎到瑞士,想去那地方的上辈子都得是十世善人。就你天天泡夜店,夜夜当新郎,不说别的,淫戒这一条就给你淘汰了。”
“我那是自由恋爱,你情我愿。阎王爷也得讲理不是。”铜锁反驳。
他俩跟说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我听着暗笑,恐惧感也消除不少。我靠在柱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皮一阵沉似一阵,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别说,睡得还挺香。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熟睡的感觉了,平时睡眠质量很差。今天在这里,却香甜的出奇。
正睡的熟,忽然被人打醒:“老刘,老刘。”
我呻吟一声,翻个身继续睡,谁知身体失去平衡一下趴在地上。打了个激灵,马上醒过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李扬和铜锁依柱而站,痴痴地看着什么。
我从地上爬起来凑过去:“你们看啥呢?”
等看到了,我也傻眼了。
只见后殿投射出一片明亮的图案,这个图案是一个巨大的八卦,落在青石板上。不是静止的,而在徐徐转动。尤其中间的太极鱼,黑白变化,相辅相融,盯着久了,有一种很奇幻的感觉。
后殿有东西!
或许是这八卦图案十分明亮,气势不凡,让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害怕。争先恐后往后殿跑。
从侧面绕进去,进了后面的大殿,我们都呆了。
这重大殿面积很大,四角是四根红色殿柱,地上铺着灰色石板。抬起头,空中横梁交错,密檐宽梁,在最高的观顶居然是一面巨大的八卦天窗。
上面的光线透过天窗,地上透射出一幅斑斓莫测,时刻变幻的八卦图。整座大殿也被映衬的亮亮堂堂,毫无阴霾之气。
大殿两侧还有很多人物雕像,有罗汉有神仙有妖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几十口子。
比较诡异的是,这些人物雕像每个都是真人等身大小,容貌栩栩如生,身上服饰流光溢彩,非常精致,看上去跟大活人一般无二。
在这里已经不需要手电,我们从殿尾缓缓向前走着。
“乖乖,这是蜡做的吧?”铜锁看着眼前一个神仙像说道。
这个神仙是白胡子老头,穿着不知哪个朝代的朝服,笑眯眯地看着前方。黄皮肤,黑眼睛,白发白胡,神态活灵活现,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是尊蜡像。
寻常泥胎木塑根本达不到如此传神的地步。
这老神仙的造型还算温柔,雕像中还有一些是恶鬼形象,鬼面人身,蓬发披散,张着大嘴,红色的舌头拖下来老长,张牙舞爪,似乎要扑过来。
行走其中,不由自主让人感到阴森的冷意。
我说:“这个鬼地方,让我想起日本人的恐怖谷理论。”
“什么是恐怖谷?”铜锁问。
“当机器人与人类相似度超过95%的时候,哪怕它与人有一点点差别,都会让人感觉非常僵硬恐怖。你看恐怖片最常出现的道具,就是蜡像和布娃娃之类。运用的都是非人物体的类人格化。”
铜锁哈了口气:“你别说了,你怎么说的我浑身发冷。”
这时,李扬“咦”了一声,
这时,李扬“咦”了一声:“你们看。”
大殿靠后的两侧,是自屋顶一直下垂到地面巨大的黑色布幔。这布幔厚厚实实,上面画了许多古怪的图案,这些图案看起来像是简笔画的鬼脸。长圆形有些扭曲的脸上,是眼睛和嘴的三个黑色窟窿,像是在呐喊。这些鬼脸,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我们来到布幔前,李扬伸手挑起,里面还有很大的空间,只是黑不隆冬,什么也看不到。
他打开手电照过去,里面的场景结结实实让我们吃了一惊。
里面空空荡荡,只是在中间的地上,有一口古井。井沿很高,青砖垒成,外面用红色染料涂抹了很多文字。这些文字排列毫无规律,且大小不一,从结构看应该是汉字,但细读起来一个都不认识。
这些字写满了井壁,看上去有种很强烈的视觉冲击,非常邪门,像是符箓。
我们互相看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李扬率先带路,走了进去。我和铜锁跟在后面。
来到井口,发现地上散落着很多黄色的符咒,每一条都有井口直径的长度,看上去应该是封印这座井的,不知被谁撕掉。
趴在井口往下看,里面黑漆漆,深不见底。这种黑,硬要形容,是一种虚无的漆黑,就好像井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可是,这可能吗?
我们现在是在大厦21层和天台之间的隐秘夹层里,按照正常逻辑推理,这口井的下面应该是21楼。
可站在井边儿往里看,却有种如临巨渊,身如蝼蚁的感觉,这绝不是在都市里能体会到的。
哪怕你站在高楼大厦最顶端,往下俯瞰街市车水马龙,也没有我现在这种感觉。这口井里就是万丈深渊,那种黑已经脱离了人的正常认知和情绪。
如同漂浮在太空中,面对无限浩瀚的宇宙。
我们三人同时打着手电往下照,光柱直射入黑暗中,最后变成了一条线。光源里,照不到任何东西,没有任何反光,就像是被黑暗吞噬。
如果不是在大厦,而是在某个地底山洞见到这口井,我肯定毫不犹豫认定井底能通到地心。
可这口井是在大厦里啊,它如果真是无限度的深度,必然会贯通整栋大楼,居民们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我忽然生出很奇特的念头——这整座道观的修建,其实就是为了这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