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着松垮,连扣子都系不规整,上下乱蹿。
明明在当差, 却捧着个酒坛子靠着宗堂的墙根胡饮,喝得前襟湿洒大片, 连卷曲的短黑胡都沾着酒水。
宗堂里除了供奉过霞液丹外,还有诸多价值连城的贵宝, 几乎全是历代虎萧王征战四方掠来的。
虎萧本国土地贫瘠,产出的粮稀少, 蔬果和米面的价格倒比肉还金贵。
为了民众得以生存, 遂常年与农作丰富的突狄国以铁器通贸。
因强盗般的行径,在别国的名声也不好, 那日鹤乘国的宫宴上, 众王得知虎萧王家传的宝贝被盗走时, 才会各个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叫终日打雁, 反被雁啄了眼。
自从丢了霞液丹,宗堂的守卫就日渐懈怠,左右里面也都是些抢来的财宝, 就算遗失罪过也没有郎元的大。
“桑罗, 我与神女大人要进宗堂,行个方便吧。”郎元远远地冲着他喊了声。
“嗐,进去作甚?过来, 嗝、陪我一起喝!”桑罗晃荡着只剩个底儿的酒坛:“整天窝在这, 活得像个孵蛋的老母鸡!憋屈!真特娘的憋屈!”
旁边的侍卫吓了一跳, 忙在旁边提醒:“主帅可看好了,来人是郎元殿下和神女大人,不可无礼啊!”
“哈,管他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我起来!”桑罗显然喝大了,瞪着眼不面朝侍卫,反而转向另一边对空气指指点点:“爷是谁呀?杀千人不眨眼的桑罗!个小虎崽子,你凭啥不让老子上战场,偏给我这么个闲差耗着,凭啥?”
“哎呀,快别说了!”几名侍卫吓得直接捂住他的嘴,冲郎元和瑶姬连连致歉:“主帅喝昏头了,您二位进去便是,不必管他!”
桑罗不满地用粗手将那些人推开:“老子没喝多!老子偏要说!小虎崽子毛没长齐,耳聋眼也瞎!早知道他这个鸟样,当初还不如……”
足足十名侍卫叠罗汉般用身体将这粗壮大汉压了个结实,任他再穷嚷嚷,也半点声音都透不出来。
郎元并未跟他计较什么,待门卫拿出钥匙,便带瑶姬进入宗堂。
“那个叫桑罗的似乎对郎乾很不满呐。”将门关上后,瑶姬悄声问道。
敢光天化日下对虎萧王口出不逊,竟还能活到这把岁数,也算是个奇迹。
“桑罗骁勇善战,是父王的左膀右臂,只是自大哥继位后,便不再用他领兵了。”郎元提起这事也颇为感慨。
“为何?最近六国战乱,正值用人之际,让良将干这差事岂非大材小用?”
瑶姬瞧桑罗半点衰老的迹象都没有,声若洪钟,若不是喝醉了,单凭那几个侍卫也够呛能压得住他。
郎元摇摇头:“我也不知大哥究竟是何用意,除桑罗外,令一位主帅忽尔力的情况也是如此,自从我被驱逐,便换成他二人轮班看守宗堂了。”
宗堂共有两层,一楼供奉着列祖列宗的排位,也有香炉和跪拜用的蒲团,案桌上供奉着牛羊肉和清水,还有少量蜜瓜。
瑶姬跟随郎元按规矩焚香行礼,原本想着尽快去二楼的藏宝阁看看,却不料被他硬拽着也跪下了。
他双手合十,闭目默默祷念,表情极其虔诚,良久后才缓缓睁开眼,再看向排位时,眼角已有些许湿润。
“父王、母后,不孝儿郎元携鹤乘国瑶姬,特来见您二位。”
瑶姬见他叩首,索性也跟着叩了。
郎元难得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为故去父母落泪,怎能不让旁人动容。
“抱歉,耽搁了些时辰,上去吧。”郎元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温柔将瑶姬搀起。
自从起身后,他的目光中似乎便多了些踏实和满足,硬朗的面容也蒙上层柔光。
“放心,在背后陷害你的真凶,我一定会帮你找出来的。”瑶姬拉住他的手,坚定说道。
“好,我信你。”
郎元总算肯笑了,迫不及待往楼梯上跑,大跨着步两、三阶一跳,又恢复了往日活力,还时不时地回头朝她招手:“真慢,快来!”
真是孩子心性。
不管如何,这家伙的情绪总算正常了,瑶姬也跟着开心,步伐逐渐轻快。
二楼共有六排柜格,每排分三层,一层十二个隔断。
青龙杯、象牙刃、金转长灯……
瑶姬看得眼花缭乱,此等做工精密之物,必然出自能工巧匠之手,有些珍宝更是毫无用途,只为追求极致的奢华而打造,是种靡到极致的美。
怎么看,都跟虎萧国的民风格格不入。
走到第三排,最中间的一个隔断里却空空如也。
“这便是之前霞液丹摆放的地方,每日早晚,都会有三名侍从进来打扫,更换一楼的供品。”
郎元身后摸了摸柜身:“我当差时向来谨慎,每次侍从打扫完毕,都要亲自上来确认是否出差错,宝物丢失的前一夜,这里明明半点贼人入侵的痕迹都没有。”
瑶姬验看完所有柜格,走到窗边,发现整个二楼共有四扇窗,东西南北各方都有,均已被牢牢锁住。
推开来,下方便是镇守的侍卫。
“宗堂的四方都安排了人,在戒备方面绝对没问题。”此番说辞在发现国宝被盗后,郎元已经不知对别人说过多少遍了。
如今再做复述,难免又想起那段百口莫辩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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