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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族小公主”五个字从魔君口中冒出来,素荛脑海里封存的记忆才被打开了一些。
    在琅边山时,身边的所有人都当她是迟夜在山上捡来的便宜徒弟,连沉珏都不知晓她这个半途冒出来的师妹其实是被妖君送来的。她每天完成课业后,就躺在琅边山的大石头上晒太阳,和沉珏插科打诨,再逗一逗琅边山上的小妖精。她与这个环境相融得很好,好像她生来就是琅边山上的一朵茶花,吸取天地灵气成了妖,顺理成章地跟着迟夜。呆的时间久了,妖界皇城里的那些事情渐渐远去,变成了天际的浮云。
    如今回忆起来,素荛才发现自己其实连万妖殿门前有几节台阶都还记得。
    她看着魔君,好像要在他脸上瞧出两个窟窿,可纵使如此,她还是不认得他。
    魔君似乎有几分与她话家常的兴致,没有处置她,反倒提醒道:“我见过你偷酒喝。”
    哦,这件事她有点印象。
    大约是四百年前了,妖界那时还没有汝姬,素荛推测汝姬那时候可能还在九重天当小仙子,成天跟在白琚身后。
    妖族还未遭遇血洗的那一场战役,正处在势力最为庞大的阶段。妖君年轻气盛,总爱在万妖殿上大摆宴席、耀武扬威,甚至还给九重天放了话,说神仙来了也会招待妥当。
    四百年前就有这样一场宴会,张罗了很久,办得声势浩大。
    素荛的性格很奇怪,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爱闹腾,热闹的时候又嫌鼓瑟吹笙、高谈阔论的声音吵得她脑阔痛,于是宴会开到一半,她就溜出来了,辗转到后厨,左右一看没人,蹑手蹑脚地进去拿油纸抓了两只白糖糕,想着不能干吃,又顺了一壶酒。
    她刚走出来,就看见后厨门口站了一个高瘦清俊的少年。时至今日素荛早就记不起这个少年是何样貌,只记得当时自己心里是这样评价他的。
    少年说:“你偷东西。”
    素荛便把下巴一抬,摆出公主的骄横模样,“我在我自家后厨拿东西,这也叫偷?”
    她说完,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蹙起眉,凑到少年跟前,踮起脚在他颈间嗅了嗅,怎么闻都觉得这气息陌生,非我族类。
    但她也没把他的身份往魔族身上想,毕竟魔族在几百年前就几乎灭族了,只当他是自家兄长从哪处邀来的奇人,也没有多在意,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就拎着酒壶、揣着白糖糕走了。
    谁曾想,她四百年前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少年,四百年后居然变成了魔君?
    如今回过头再看这件事,素荛觉得他并非是被妖君邀请去万妖殿的,他之所以见到她就说她偷东西,不过是贼喊捉贼。
    素荛对着魔君露出友好的微笑,“经你提醒,我想起来了。那既然我们认识,我误闯到这儿的事情,你能不能不与我计较了?手可以先松开一下吗?”
    “可以。”魔君答应得爽快,素荛还没来得及开心,他扣在她腕上的手却更紧了几分,“不过,你得先给我一样东西。”
    “你想要什么?”
    “妖后的剑。我知道它在你那里。”
    一定是当时在朔都客栈时,那个化成客栈掌柜的魔族少年将这件事告诉魔君的。
    钱财与法器在这种危急关头从来都是身外之物,素荛当然想把这东西交出来,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将这剑取出来。
    她诚实地答道:“这剑我并不能熟练运用,我不知道怎么取出来。”
    魔君闻言微微眯起眼,“我帮你。”
    下一瞬,素荛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力撞到大殿正中的长桌上,她的五脏六腑都好像在一瞬间移了位,身下的木板散发着腐臭的血腥味,更加让她想要干呕。
    姻缘镜里见到的这张桌子,原来是用来施刑的。
    魔君面无表情地走到近前,伸出手,尖利的五指如同五把锋利的刀刃,一把刺进了她的心口。
    他说是“帮”她,其实就是手段残暴地强取。
    素荛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他能把她的心脏活活挖出来。雪域环境恶劣、资源枯竭,魔族走到这一步,已是强弩之末,为了摆脱彻底灭族的命运,他们如今就是一群孤注一掷的亡命之徒。
    魔君知晓她是妖族公主却还这样对她,就是根本不忌惮妖族的势力,她与他谈不了任何条件。
    素荛咬紧牙关,尝试着唤醒体内的剑灵来保护她,或是保护汝姬,就像上次一样。
    可那把剑偏偏一点动静都没有。
    汩汩鲜血不断地流出来,她浑身都疼得发抖,眼泪流下来,接触到空气都是冰冷的。起初还能挣扎着发出凄厉的惨叫,末了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
    她的心快疼死了,痛感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里里外外都疼。
    她意识到了自己落入了布好的圈套。
    白琚为什么不告而别呢?紫瑟为什么将她带来这里,自己却被轻易地放走了呢?
    时光回溯到白琚将这把剑赠与她后,居高临下而目光悲悯地对她说:
    “阿荛,你不要这么固执。”
    她早就知道,白琚给她这把剑的目的并没有他所说的那样单纯。
    臭神仙看似是温柔体面地给她送了件贵重的礼物,实际是想借此试探她。她之后盘算这件事,还有几分自鸣得意,觉得幸好当时自己将这把剑给忘了,没露出什么破绽,至于剑气相合这件事,如若白琚问起,她是能给出其他理由的。
    如今看来,也未必是试探。
    ——白琚或许真的想让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