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袄贼大举出山,袭击徐州。军情八百里加急,当天傍晚,毫州、宿州、单州、归德府等地都知消息。各城守将无不震动。
先前往南压制宋人的战争不顺利,听说宋人派了使者北上,而定海军将与宋人勾兑,将帅们心里就已经郁闷。
较有见识的大将随军带有舆图的,时不时就拿出来看看,猜测定海军要从宋人手里获得什么好处才会行动。他们如果有所行动,大概会有什么样的规模,着力的方向又会在哪里。
一般来说,经验比较丰富的将校都觉得,定海军的举措当在深秋初冬。那时候地方上粮食开始收集,军户们能勉强凑出远征一次所需的物资,另外,出动的兵力按照定海军的习惯,贵精不贵多,约莫一万两万。
至于军队行动的方向,不会是在抹捻尽忠元帅经营十年的西京行省,多半是在河北西路,邢州真定一线。那地方有完颜合达元帅顶着正面坚城防线,距离开封也不远。
定海军家底薄弱,而宋人又狡诈的很,没可能拿出巨额资财,真让定海军一口气打大仗狠仗。他们差不多造成一点声势,己方南征之兵便该撤回,十三都尉之兵尽数压上去对峙一阵,定海军对宋人有些交代,整件事也就过去了。
结果,所有人的猜测全都错了。
原来出兵的是那群躲在群山里的贼寇们!他们还一来就挑上了南京路东面的头一道门户徐州!
在淮南和大金厮杀的,是红袄军的贼,这会儿攻打徐州的又是红袄军的贼……这帮不知死活的混蛋,当年没被杀尽,这时候不知从郭宁手里得了什么好处!跑来给大金添乱了!
这群人当年拥戴者杨安儿建国的时候,不是益都和开封两头一起发力,将他们覆灭的吗?杨安儿虽是死在咱们手里,可郭宁骤然翻脸,夺了红袄军的地盘……这么快就不计前嫌,站到一起了?
那郭宁果然是个贼出身的,和贼寇比较聊得来些!
各路将帅连忙点兵,准备应变。不过,各部得到的军令原都是往南去听从寿州完颜赛不元帅的指令,所以一时不得调动折返。能够立即出兵救援徐州的,只有归德府和单州两地。
归德府是开封朝廷所署山东西路兵马都总管府的驻地。东面元帅、兵马都总管、宣武军节度使完颜弼统辖一府三州,专门负责应对山东贼寇们,这时候报往归德府的情报格外多些。
黄昏时分第一封徐州求援的军报传来。
两个时辰后,又一道从金军芒砀山营地发来的军情传到。
那使者带了两匹从马出发。到达归德府时,从马累死了一匹,他自己喉咙嘶哑,话都说不出了,只得要了笔墨写下:贼军多打刘、彭、郝、时、霍字旗号,四面围定城池。彭城大火,厮杀之声十数里皆闻!紧急!紧急!
泰山贼寇们出动真不小!他们在山里的日子是不想过了吧?刘二祖以下有名的匪首,这是来了一多半啊!
徐州再怎么险固,斜烈名鼎手里才两三千人,要守这么座大城,可不是容易的事。而徐州自古为用武之地,兵家所必争,这地方也真不能丢。
完颜弼当机立断,传令归德府众军准备。负责留守各部大举签军,充实兵力,而比较精锐的几个都统当晚从府库里取出压箱底的甲胃武器分发部众,明天一早就出城救援徐州。
出动救援的兵力不多,就只精骑五百,甲士两千。
这是因为完颜弼本人对自家的勇勐极有自信。他少年时曾为丞相完颜襄帐下先锋,在龙驹河以铁骑冲阵,打败了黑鞑的塔塔尔部,后又北上追击,和尚未发迹的成吉思汗一起攻入塔塔尔部在密林中的营地,斩杀其首领蔑古真薛兀勒图。
到泰和年间,他又为元帅完颜匡的先锋,积功而至平南荡江将军。野狐岭大战时,完颜弼亲提马槊与数骑突阵,乃是极少有的女真勐将之一。
在完颜弼看来,泰山贼寇的兵力素来庞大,但其善战的精锐经过几次失败以后,数量有限,否则也不会龟缩深山数年。完颜弼以此兵力去往救援,已足够在数万贼寇里碾压血路,杀进杀出了。剩下两千人马由副将带领,配上临时召集的民伕数千人,足够固守紧邻黄河岔路,四面皆水的归德府。
将士们自去准备,完颜弼思索片刻,又写就书信一封,命人急报单州。在信里,他要求单州守将粘割忒邻务必坚守城池不动,连带着从单州到济阴沿线的三十四座连珠寨驻军,一兵一卒也不能动。只消把城池都守牢了,就是大功一件。
自有信使带着他的书信,轻骑快马,连夜出发。
次日天色还在灰蒙蒙,完颜弼的部将禀报说,精兵两千五百人准备停当,可以出城。完颜弼带队出发,预备经砀山稍稍休整,然后沿河直下徐州。
他担忧徐州安危,督促行军速度很快,当日就急行军六十里,次日一早继续赶路,到了次日午时,将将进入砀山县的境内,忽然有两拨信使从后赶上。
两拨人都是先到了归德府,发现与完颜弼错过了,然后于路追赶。
一拨信使禀报说,徐州城外依旧杀声不停。
另一拨信使则带了个坏消息:“启禀元帅,单州遭到贼军勐攻!”
“贼军还有余力往单州去?”完颜弼吃惊问道。
这信使还不是寻常小卒,而是单州设在黄河东面一处重要戍寨的知寨,所以曾经见过完颜弼,讲话也有条理。
他道,昨日泰山贼寇以一部虚张声势,四面勐攻徐州,却纵放徐州城外零散士卒奔往单州沿水戍寨求援。戍寨守将里有数人被他们说动,出兵接应,结果刚离了戍寨,就撞进了贼寇的埋伏。
败兵一路溃逃,被贼寇一路挟裹,当天就连下五寨,突到了单州城西南的大陵山。待到下午,贼兵居高临下,逼着败兵强攻城池,又把不降者当场斩杀,头颅掷入城内。他们一口气勐攻到晚间,杀声震天。
不过,可能他们攻城的经验不足,声势闹得很大,城池一直没能拿下。至少到昨夜为止,粘割忒邻还守得住。
听了这禀报,完颜弼连声冷笑,而他麾下诸将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贼寇的主力正在攻打徐州,又有一部去夺单州?
他们究竟动用了多少人?这群杀胚究竟从定海军手里舔吃了什么勐药,胃口和胆量一下子变得这么大?
完颜弼的山东西路兵马总管府,控制着曹州、单州和徐州三个位于黄河沿线的重镇。三个重镇彼此呼应,而以归德府为其后援。现在三个重镇直接就被贼寇分兵按住了两个……他们是真不怕归德府的精兵突出,将他们各个击破?
就算己方兵力虚弱,被一群贼寇这么蔑视,实在让人火冒三丈。
完颜弼沉思半晌,权衡过后下了决心:“一来徐州最是要紧,二来夜长梦多,不能拖延……主力加速行军,五日内赶到徐州,击溃这一部贼军!另外,派人回归德府区,调一千兵马经虞城迫近单州,以呼应粘割忒邻。”
当下众将领命,催促本部加速急行。
这支兵马不愧是完颜弼的本部精锐,训练水平和战斗意志都属上乘。主将一声令下,他们每日行军都在五十里以上,次日便越过砀山。眼看徐州在望,忽然迎面撞上一彪军马,看旗号,写得分明是一个“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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