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兮月赌气回了禅房,将进门就看见她母亲正与一个头戴僧帽的老尼言谈正欢。
栖霞寺是和尚庙,本来是不收女客留宿的,然而权贵多特例,便是栖霞寺的老方丈也不得不给王侯将相的家眷们开了后门,然而专给女客住的寺院是辟出来了,但大和尚们却是不好过来的,于是就总有城中庵里的师太被请来陪伴贵夫人们。
慧深师太便是方婉华特意请来陪住的,她佛法精湛,又惯会将些禅理融在一些妙趣横生的小故事中讲出来,方婉华是极喜欢听她讲佛的。
姜兮月却是不怎么乐意听那些因果报应,今生修来世的话,她看见慧深坐在母亲的房里,脚尖一转就想走,然而如意早把门帘子给打起来了,于是方婉华抬眼就叫住了女儿:“兮月快来,我刚请了师太为你算姻缘,你正好也来听听。”
通常来说未出阁的女子听人提及自己的姻缘,便是对方是自己母亲那也是要羞得躲起来的,可姜兮月是谁,她可是自小就能认准了潘靖元,自己给自己选好女婿的大家千金,听了母亲的话后姜兮月总算是提起了点兴致,进屋坐到了母亲身旁的禅榻上。
慧深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尼,看面相谁也说不出她今年到底多少岁,光是知道她年岁一定不浅了,姜兮月坐下后她便往这边望了过来,泛着精光的瞳仁仔细打量了姜兮月片刻,才含笑收了回去,朝方婉华贺喜道:“国公夫人,我方才说按小姐的八字来看,今年之内就能定下姻缘了,而今再观小姐的气象,只怕那应运机缘就在今日的庙宇之间了。”
方婉华没想到前脚算的卦后脚就要应验,诧异之情一时多过了惊喜,她暗自忖度女儿喜欢的是宁海候家的世子,自家与潘家是世交,这个几日并没有得了信听说对方今日要来,便犹疑地对慧深说道:“师太可是指吾家小女会遇到什么人?”
却见慧深神秘莫测地一笑:“所谓机缘,为人为物亦可为事,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贫尼所能点的只能到此为止,”她从袖中掏出一串石榴石做成的手串,递给姜兮月道,“今日午时携此物拜于殿上,佛祖自会庇佑小姐姻缘无恙。”
慧深又说了一堆神神叨叨的话后离开了,姜兮月把玩着那串晶莹透彻的石串,她自来喜红,这串深红中毫无一丝杂质的宝石自然也得了她的欢心,她虽不太将慧深的话放在心上,却也是毫无抵触地将手串戴到了腕子上,细长的石珠子在腕间绕了三圈,姜兮月正对着天光打量,就被母亲拽住了手。
她不解地去看母亲,就见方婉华遣开丫鬟们压低了声音对她问道:“兮月,你跟娘递个准话,你就真认定了潘靖元不改了?”
姜兮月怔了怔,说实话,若不是方婉华此刻提起,她是真的好一段时间没想起潘靖元了,猛地听母亲提起,心中竟生出了一丝陌生之感。
她这边发愣,方婉华却是有些急,拍拍她手催促道:“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有我们娘俩,你这些年的心思娘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说个准话,真认定了他,娘就要跟你父亲提了,他整日忙着朝堂上的事不操心,娘却不能眼看着你都要十七了却连亲都没定下。”
方婉华说了一长串姜兮月才回过神来,她将潘靖元俊美的脸在心中过了过,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追逐总不能半途而废,于是点点头道:“自然是认定他了,女儿这辈子非他不嫁。”
得了准话方婉华却是有些心酸,她叹了一声女大不中留,便嘱咐道:“若是这样娘就要着手准备了,你也是,师太给你的手串拿好,一会儿午时佛殿里头做法事,你去好好烧上一炷香再抽根灵签,我想着师太说的那话许是要应验到签文里去。”
姜兮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
待到离午时尚有一炷香的时候,姜兮月就被她母亲催着去了正殿,午时的诵经法事是一日之中最盛的,大殿中跪了一地的善男信女,姜兮月夹在乌泱泱的人头里对着宝相庄严的毗卢遮那佛低头拜了下去,来前母亲叮嘱她要诚心请求佛祖佑她姻缘顺遂,可拜下的那一刻潘靖元的身影就从她脑海中清了出去,姜兮月懵懂地叩完三个头后直起上身,在木鱼与嗡嗡的诵经声中等着下一次叩拜,直等前头的方丈礼佛完毕,她随着众人站了起来都没闹明白自己都向佛祖求了什么。
为什么她分明是在求姻缘,脑子里却突然窜出了陆缱那道白影子,真是没地让人火大。
姜兮月又顺着人流去摇了支签,签文很是简短,上书五个字“有宗室之美”,姜兮月不解其意,却看上头写了这根签是支上平签,连上签都算不得,就更觉得晦气了,她拿着签去找解签的和尚,听完他说的话后直接叫嚷起来:“什么?你难不成是让我去与庶民成亲?!”
她这一嗓门嚎得身边同来解签的人们一齐倒退了几步,纷纷拿惊恐的眼神去瞧这凶神恶煞的女子,此时却听后面有人道了声借过,一道白影分开众人走了进来。
陆缱带着自家姐姐和两个外甥女,将手里的签递到了和尚面前,等和尚接过签了,才侧头看了姜兮月一眼,瞧着她当着宝殿佛像就敢发飙疯嚎的模样,不由得慢慢勾起了唇角,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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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兮月:啥?我高贵的血脉岂是区区平民能觊觎的?
陆缱:呵,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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