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焦离河作乱之后,六界一片平静,就连一直蠢蠢欲动的妖界都突然悄无声息,只是近日星象异动频繁,来日不久便是大难大劫之象,所谓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令人窒息的寂静。
天帝站在天际,俯首遥看人界,人界仍是喧嚣繁华,百姓安宁,魔皇现世已无人可阻,不知到那一日脚下的百姓又有多少会变成冤魂恶鬼,而魔妖两界,妖魔虽不同人,却仍有善恶美丑,他从未有一统六界的野心,要的不过是一个六界安宁,可朱厌一日不灭,六界便一日难安,这几十万年来,他几乎是不惜代价追杀朱厌,失去了许多人,只因为是值得的,就是现在,他仍认为是值得的。
身边似有异动,他转身,原来是凤息,身后的仙官无声的执礼告罪,又朝凤息望了一眼。
“是我不让他通报的,父君莫要怪罪他。”
天帝微微一笑,“难得你今日能来看我。”又挥退了左右。
凤息只穿了一件流纱仙裙,越发显得身材纤细体态盈落,此间是人妖魔三界交汇之地,风大的很,凤息站在他身侧象是一只轻盈的蝶,仿若随时会跟着风离去。
她正锁着眉头望着人妖魔界,是何时她已经长成一个娇艳明亮的少女,天帝望着她,便觉得一股气血心口翻滚着,心中有千言万语,可是那股似悲似喜的思绪恍恍悠悠的堵在喉头间,忽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天帝脱下了自己的斗蓬披在她的身上,又给她系上绦带,凤息分明瞧见父君的手颤了颤,她搂住了父君的手臂。
天帝已经不记得凤息有多久没与这般亲近过了,久到他都不记得了,曾经他也把她捧在手心里百般的宠爱,可是自那个小妖怪死后,她心中只当他是天帝,再未当他是父君,可是凤息,父君也会伤心,你知道吗?
突然听她低声道,“父君心中之苦,我今日才知。”
天帝素来孤寒惯了,一颗心早已冰冷坚硬,如今却被小女儿揉的又酸又软,“是父君亏欠于你!”
凤息将头靠在天帝的肩上,微微一笑,“是啊,父君亏欠于我,所以父君要补偿我。”
“凤息要何补偿?”
“下旨解除我与长琴太子的婚约吧。”
天帝稍稍怔住,“为何?”
她笑道,“我看我将来必是要成为英雄,写进天界史册,我可不想以伏羲或是长琴未婚妻的身份写进去,我要常常正正的以凤息帝姬的身份写进史册,就象七姐一样。”
帝君心中有我,我才不想让婚约成为他心上的羁绊,死后还牵挂于我。
心底深处又传来那个冷厉的声音,“凤息,你都要死了,还想拆散我们么!”
她又施了法,“我将仙身让于你便代他还上世欠你的债,可是我却绝不会给你借口纠缠伏羲,更不会给你机会让我父君为难,让酆都伤心。”
“即便没我,也会有别的仙子代替你的,你以为你能霸占他的心,别做梦了!”
“我不愿他将来孤寂,自然不在意他找别的仙子,可是你不行,因为你不是好女子。”
她不管她如何斥骂也不理会她,“父君便允我罢!”
天帝心中疑惑,但见她目中殷切,虽说此举无甚意义,但是凤息心愿便不忍再拂,“我答应你便是。”
走的时候,她突然又笑道,“父君将来若要为伏羲帝君赐婚,定要为他寻个能伴他千年万年的女子。”
天帝心中越发心疼,这才明白女儿之意,不过第二天,天帝便下旨解除了凤息帝姬与长琴婚约,天界哗然,除天界长老与几个位高权重的帝君外,并无多少仙君知道凤息帝姬引魂之事。
当日听闻伏羲帝君归来,仙界众仙们便揣测,凤息帝姬与伏羲帝君的婚约还作不作得算了?若说不作算吧,还是那个美艳绝仑的少年,若说作算吧,伏羲帝君分明不是长琴了。如今天帝下了这个旨意,仙官们不禁猜测,定是伏羲帝君不愿,逼天帝下旨,毕竟伏羲帝君的亲事又岂是能轻易让人左右的。
这消息传到信阳殿,晋阳也不懂凤息多此一举是闹那出,还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正在抚琴的帝君,帝君指尖只是略僵了一秒,琴声不歇,淡漠的未见半分波澜。
琴声忽的变得激烈似火,又有如山奔地裂,天地风云剧变之势,壮怀激烈石破天惊。
信阳峰内生灵闻琴声而遁走,仙宫中的仙娥更是屏息凝气,忽的听“铮”的一声,琴声嘎然而止,仙侍小心侧过头看去,琴弦已尽断!
仙侍惊骇,又见帝君脸色苍白如雪,怔怔坐了良久,才低声喃喃道,“明知将死,还这般坚持,在你心中竟是这般厌恶我吗?”
蓦的又大笑,眸光却清寒如霜,“这样也好,本就无缘。”
没过两日,便是火神宫中君夫人生辰,往常君夫人生辰也只是宫中设宴,鲜少请外人。如今长琴变成了伏羲,变成了想认也不敢认的儿子,君夫人便有些郁郁寡欢,祝融帝君为让夫人高兴,便请了些至亲好友前来,而伏羲帝君犹豫再三,终归没派人去请。
也不知天后是何处得来的消息,竟带着凤息帝姬屈尊降贵前来贺寿,参加寿宴的众神皆是一惊,莫非凤息帝姬是为解除婚约一事来为难火神宫的,可这事也怪不得火神宫啊。
事实证明他们真的是想多了,凤息帝姬笑容楚楚,送了极是厚重的礼物,又拦住了君夫人的君臣之礼,自己又象柚菀一样行了晚辈对长辈的贺寿大礼,熟不知拜的君夫人诚惶诚恐。
天后淡淡道,“她这是代长琴行的礼,你受得起。”
夫人脸色一黯,看着凤息,当日的长琴,大概见她对凤息礼节周到却少了亲昵,劝她道,“母亲,不要当凤息是帝姬那般拘谨,当她是儿媳才是,等她过了一万岁,我便要把她娶进火神宫中,成为我的夫人,以后你便象待我一般待她。”
她听了还取笑他,“傻孩子,五万岁才能成亲,就是凤息愿意,天帝天后也不会同意的。”
他却一脸自信道,“母亲,我不想等那么久,天尊自然会有办法的。”
她略有些无奈的笑道,“凤息帝姬这般好么?”
他却笑了笑,不置可否,“母亲,我好象生来就是为她而活的。”
没有等到凤息一万岁,便已是风云剧变,人还是那个人,所有人都告诉她,长琴没了,那人已是伏羲了。
如今听了天后这话,君夫人更觉得伤感,她的儿子长琴真的就只是为了凤息而活为了凤息而死,如今的伏羲怕是连凤息也是不认的。
寿宴开始后,凤息只坐了一会,便找了个借口离了席。
她抱着小狸猫路过时,柚菀听见帝姬对怀中的小狸猫低道,“阿狸,这仙宫花园之中有长琴亲手栽下的花树,常年花开不败,灿若云霞,可漂亮了,我带你去看看。”
帝姬不是来拜寿的吧,不过想来找寻他们往日的痕迹,而自己,这个火神宫那曾留下过他们在一起的印迹,而如今成为伏羲的长琴,更加的遥不可及,连帝姬都只能仰望。
天后柔声软语的与君夫人说着话,分明是有意要开解她,柚菀心中窒闷,不由得多喝了两杯。
忽的又有仙官来报,“长琴太子......哦....不是,伏羲帝君带着晋云上君一同来了.....”仙官结结巴巴的道。
祝融夫人等皆是一怔,面上皆露出喜色,正要出去迎,那飘逸清隽的身影已翩然而至,伏羲乃六界众神之首,就是天后有帝后之尊,他也无需执礼,倒是其余众神见了忙起身向他执礼。
他微微一拂袖,“各位无需多礼,今日我来是给母亲贺寿。”
众神皆是一惊,就是火神帝君与夫人神色感动之余都略有不安,他们看着对方既觉得亲切又觉得极陌生,可这人毕竟是伏羲啊,怎么敢受他的礼。
他很自然的行了人子之礼,“伏羲即长琴,长琴即伏羲,他是我的一部分,仙身为你们所养,我便当你们是我的父君母后。”
火神帝君极是欣慰一笑,夫人眼中有泪光,感激道,“多谢你体谅。”
伏羲抬头瞧见天后,微愣了一秒,朝对方微笑颔首便算打过招呼了。
等帝君入了席,晋云在一旁摇头低笑,“若是凤息在,定要嘲笑你这把年纪还认父母,你这年纪比他们还大呢。”
伏羲帝君却浅浅道,“长琴是我过往的一部分,从未消失过。”
晋云心中一怔,所以对凤息才有那样深的执念么。无意间撞上天后的视线,心中一动,天后既然来了,这般热闹的地方她怎么会不带凤息呢。
晋云朝天后娘娘举了举杯,笑道,“听说凤息帝姬爱热闹,天后娘娘怎么不带帝姬同行。”
天后还未开口,便有仙君道,“凤息帝姬来了,方才说心口闷,要出去走一走,大概也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