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不闻觉得,他这辈子学到最多的东西,来自于堂口。
齐名央没了之后,岑都的局面是一盘散沙,而且,有些幸存的人提早将消息送了回去。
财产转移、物资哄抢、争夺地盘,那些活下来的伙计提前给堂口里的人送信,他们已经预料到了齐名央缔造起来这个庞大帝国的坍塌,都在抢着保存自己的利益。
以至于齐不闻回去的时候,堡垒已经坍塌成了一盘散沙,剩下的就是些尚未咀嚼殆尽的凶犬。
有几个人守在齐名央家里,就剩这么几个最忠诚的伙计了,也是看着齐不闻长大的,他们坚持要等齐不闻回来才能分家。
齐名央,不,还是说章琢吧,这些年他假扮齐名央相当尽心尽力,为这个名字下面积累了不少财富,还有一些比财富更重要的东西,有些地图,据说是藏着龙脉的地方,还有些方术上非常难找的东西,包括一些古董,而且他在每个堂口都留下了一些“雷”,有些东西除非他亲自来,别人动不得,这成了堂口尚未土崩瓦解的最后原因。
齐不闻根本就不想回去,那时候他还没开始喝酒,没成为像现在这么豁出去的人,把自己在唐克家关了两天,实在想不出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我就知道你躲在这儿,”疯子找到他的时候,用词相当精准且不留情面,“还在逃避?”
齐不闻不知道该说什么。
“需要我帮忙?”
疯子坐在齐不闻对面,就是唐葵吃泡面的那个地方,邪邪地扬起一边嘴角问着。
和这家伙打了这么久交道,齐不闻知道他每个表情的含义,嘴上说是帮,但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货并不想帮自己。
齐不闻能猜出来疯子想说什么。
或许他这次可以帮齐不闻,但是,唐克没了,齐名央没了,章琢也没了,这些拐杖都没了,齐不闻打算什么时候开始靠自己往下走下去?
虽说,齐不闻也可以死皮赖脸地张口求救,但是疯子又能帮自己多久?会被自己害死?拖累死?或者有天对自己彻底厌烦了?
齐不闻一直相信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有一个量的,一直用一直用,总有用完的时候。
“ok,”疯子耸耸肩,“不用我帮忙是最好,不过,你再这样下去,他们总会找上门来,你想怎么出去?被抬出去还是被绑出去?”
堂口里的人干得出来这种事儿,没错儿,危险就在门外等他,这次已经没有人能替齐不闻扛着了。
想了半个小时,齐不闻站起身换了一套衣服,他不想姿势太难看地被人弄出去。
说实话,一旦下定决心要选择另一种生活之后,其实也就没什么可恐惧的。
齐不闻假装将自己代入了另一种身份,比如唐克的人设。
如果现在是唐克,他会怎么做?
齐不闻回到齐名央家的时候是凌晨,并非是他想偷偷摸摸溜进来,只是迫不及待了。
齐名央的书房里,有所有关于堂口的账目,以前齐不闻懒得看,现在拿在手里,才发现齐名央的庞大帝国还真是如此沉甸甸。
守在门外的伙计里,有一个叫孔单的,年纪四十来岁,是一直给齐名央管账的,这人常年拄拐,有一条腿是被齐名央打断的——这货好赌,要不是被齐名央打断一条腿,估计现在早被哪个地下赌场五马分尸了。
“给我……”齐不闻捏了捏鼻梁,鼓起勇气说出那句话,“给我说说堂口的情况。”
如果这会儿孔单会笑出声来,齐不闻也不会介意,唐克说的没错儿,一直以来都是齐不闻在逃避,在他们这些伙计眼里,他始终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没想到现在也会主动想知道堂口的情况。
好在孔单通情达理,加上这人不苟言笑,听说当年也就只有赌钱赢了的时候才会勉强露出个笑容。
孔单的话匣子一拉开就说了半宿,把堂口的情况算是给齐不闻说了个通通透透。
齐名央主要的堂口共有六个,主要的堂口下面还有支分,在此不细说。
两个堂口是专门看病的,虽然也相当隐蔽,但是和其他堂口相比,还算是能摆在台面上的,名义上是看病,专门看些邪门儿的病,有些与蛊有关,这个堂口主要不是为了赚钱的,一方面是通过给别人看病时收集蛊虫,另一方面则是在这些患者身上侧面调查岑都蛊师的情况。
两个堂口看风水,一个负责高端用户,直接归齐名央管,另外一个堂口是便民服务,同样,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搜集信息。
剩下的两个堂口里,一个专门负责丧葬,顺便采集一些死人身上的东西,留存下来作为他们用方术办事儿时的材料,这个堂口看起来虽然低端,但却是几个堂口里最能捞钱的。
其次就是唐克负责的堂口,吸金能力仅排其后,专门帮人看阴阳,一些邪病,或者什么用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儿,反正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碰到过,所以唐克的路子那么野,而且,一般人碰到这种事儿都慌了手脚,只要能把事情解决,给多少钱都不在话下,齐不闻怀疑唐克敲诈的本事都是在这儿磨炼出来的。
而齐不闻遇到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人里,已经有些人出去自立门户了,或者被挖了墙角,不管其中哪种,他们都在撼动齐名央的根基——不管是风水、方术还是蛊术,他们的本事都是从齐名央身上来的,当年正因为齐名央把这些人死死攥在手里,他的堂口才能在岑都屹立不倒,如今这些人散了,本事都流出去,将来再想聚拢,就难了。
最关键的……也是最终打动齐名央的一句话是——
“这些人,可能根本没有能力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