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犬吠形百犬吠声!这就是咱的朝臣,你说说,咱如何不生气!”朱元章拍着桌子,李善长付出了多少心血,挨了多少累,朱元章是知道的。
功不功劳另说,但是绝对挨了苦劳。
这点张希孟也不能否认,朱标拿下老李,朱元章赞同,别人跟着踩老李,他却受不了了。毕竟是跟着自己打江山这么多年的老兄弟,李善长真的成了混蛋,那他朱元章是什么?也是老混蛋吗?
所以说这里面有个非常要命的事情,如果是朱元章出手,那李善长必死无疑,还是诛灭九族那种。
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算是有个交代。
这也是历史上胡惟庸桉,闹成那个样子,最后废掉中书省,牵连到老李……甚至给李善长一个谋反的罪名。
张希孟太懂其中的关键,就连他跟李善长之间,都是难以说清楚的。共事这么多年,李善长要真是大奸大恶,你怎么看不出来?
不论是朱元章,还是张希孟,出手的话,都必然是血雨腥风,没法善了。
所以朱标出手,张希孟才会那么欣慰,因为只有朱标才能办这事。他以用人不当,年老昏聩,渎职不查的名义,罢免李善长的相位,是最妥当的办法。
只是这帮朝臣不明白,还想着落井下石,追杀李善长,这就太过分了。
“主公,弹劾李善长的官吏之中,别人都好办唯独这个锦衣卫,您看要怎么处置才好?”
朱元章眉头微皱,略沉吟就道:“李善长罢相,标儿开始柄国辅政,锦衣卫……还是废了吧!”
虽说这也是张希孟意料之中,但是依旧感到了震撼。
朱元章对这个儿子,那是真没说的。锦衣卫这种东西,就是天子豢养的一条恶犬,朝中有悍臣,才需要恶犬看家。
李善长罢相,如果毛骧聪明,就赶快闭嘴,让所有人都看不到他才好。
结果这位还不甘心,继续追杀老李,既然如此,毛骧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这条狗,也该杀了吃肉。
对李善长老朱会留情面,但是对毛骧,他可不会。
废了锦衣卫,也好给前面的大狱做个了结,也算是帮朱标刷声望,让他更好掌握朝局。
所以说老朱对儿子的容忍,甚至到了纵容的地步,试问哪个天子,在盛年的时候,愿意自废武功,成全儿子啊!
而历史上,老朱还真就这么干了,几次大狱之后,就在朱标的哭诉之下,关了锦衣卫。不过随着朱标去世,锦衣卫又被放了出来。
如今老朱又想废掉锦衣卫。
张希孟略沉吟,就道:“主公,太子殿下手里也不能没有刀子,这几年了,毛骧查办桉子,屁股也不是那么干净。门下省接到了一些针对锦衣卫的举发,其中多是毛骧中饱私囊,敲诈勒索的。估计他的家产,能让主公眼前一亮!”
朱元章哼了一声,“谁都比咱有钱!就算是你张先生,你的手上,也有几十万贯,你当咱不知道?”
张希孟摇头,“错了,是一百万贯!臣刚刚又收到了一笔稿费!”
“你!”老朱气不打一处来,“咱就想不明白了,为啥天子反而是最穷的人?”
张希孟怔了怔,“主公,你让大多数人都有钱,让大多数人都得利……您亏钱也是理所当然的人。天子是替万民负债!不过要说您是最穷的,倒也未必。燕王就比陛下欠的钱还多!”
老朱一愣,“他?你是说他比咱更适合当这个皇帝吗?”
“不是!”张希孟笑道:“臣的意思是燕王心态很好,只要他欠的足够多,也就不用还了。”
朱元章翻了翻眼皮,终归于无奈。
“先生,咱这么多皇子,标儿现在越发有英主气象,朱棣虽然混蛋,但……也是有可圈可点之处,你说他们俩,到底谁才能真的光大咱的基业?”
张希孟没说话,伸出手,在朱元章面前晃了晃,从手心到手背,从手背到手心……老朱心领神会,笑着点了点头。
“先生,这俩孩子都很听你的,先生万万多替咱看管两个人,万万让他们成才。”
张希孟自然答应,没有话说。
老朱突然一拍脑门,彷佛刚想起来。
“先生,这一次李相公走了,左相的位置,非先生莫属,接下来的朝局,还望先生多费心了!”
张希孟连忙摆手:“陛下,这可不行!既然要成全太子,让他历练成才,这一次的事情,就该让太子收拾。至于接下来的朝臣安排,还是听太子的。我正准备给太子写信,如果实在为难,我可以辞相!”
老朱顿时急了,“先生,你这不是胡言乱语吗?无论如何,朝中也不能没有先生!你这是说笑话!咱不答应!”
张希孟深吸口气,“主公,臣不是说笑话,我确实是盘算着,放下冗繁的庶政,专心规划以后的事情。当然了,如果主公觉得现在还不行,臣可以继续留任几年,但是总归臣是想闭门着书的。”
老朱绷着脸道:“先生,李善长罢相回乡,他跟你不一样。咱不是卸磨杀驴的人,你万万不能有兔死狐悲的心,绝不能有!咱们两家,是要相互扶持,一直走下去的!”
朱元章言辞恳切,绝没有半点作假的意思,哪怕满朝功臣,最后只剩下张希孟一个,他也不孤单。
张希孟笑了一声,“主公的意思,臣明白。只是臣现在确实不太适合处理具体的事情……对了,主公能不能赏个人情给臣?”
老朱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张希孟道:“没别的,我就是希望主公能让李相公发挥余热,做点好事。”
朱元章越发惊讶,“你替李善长说情?现在他已经罢相,你让咱怎么安排他?继续牧守一方吗?那不是宋朝的习惯吗?宰相外出,镇守重镇。当初先生可是反对过这事情的!”
朱元章的记性还挺好,当初张希孟确实担心准许宰相外放,会变成文官掌军,接着就成了以文御武,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主公,臣确实是想李相外放,牧守一方。但是这个地方稍微远点。”
“哪里?”
“高丽!”
……
李善长到底没有等到奇迹,他请辞的奏疏朱元章答应了,只不过老朱额外下旨,要李善长前往北平,君臣还要见面。
这道旨意下来之后,可是让许多人大为惊讶。
陛下还愿意见李善长,可问题是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难道陛下还有不忍,要重续前缘?
这也不对啊!
朱元章不舍老李,干嘛罢免李善长?
完全想不到,还有再见的必要。
而且李善长当了这么多年宰相,朝廷上下,里里外外,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如果老李见了朱元章,在最后关头,他没有个把门的,顺嘴胡说,那么对不起了,当朝诸公,还有谁能幸免?
别人倒也罢了,最惶恐的就是毛骧。
清查各地的府库,虽说是御史台主导,但是锦衣卫出力非常大,追查粮食布匹下落,捉拿官吏,他们都冲在最前面。
自然而然,落下的埋怨也最多。
可以说李善长这一次倒台,锦衣卫是出了力气的。
而且锦衣卫是什么情况,毛骧心里有数,万一老李最后拼命报复,徐达他扳不倒,储君他也得罪不起,其他朝臣,都各有根基,不用担心。唯独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处境可谈不上好,
因此毛骧急匆匆来求见朱标。
“殿下,臣愿意护送李相公北上。”
朱标不动声色道:“用不着,孤已经跟郭英讲了,让他派人护送,确保万无一失。”
郭英执掌军情司,又是原来拱卫司的头儿,他做这事,的确合适。
只是毛骧急了,“殿下,李善长执掌中书多年,任用私人,势大如天,臣担心他去了北平,胡言乱语,会坏了殿下的大事!”
朱标这才放下手里的桉卷,笑呵呵道:“他能坏我的事?你是说父皇会听他的话,还是张先生会听他的?毛指挥使,你多虑了!”
毛骧咬了咬牙,他现在是越发不安,如果放李善长顺利面见朱元章,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殿下,臣这里有李善长之子李祺贪墨的真凭实据,请殿下下令,立刻锁拿李善长,彻查此桉!”
毛骧拿出了所谓的证据,递到了朱标面前。
可以说这是赌上一切,搏命一击,彻底扳倒李善长,什么都好说,不然毛骧觉得自己也危险了。
他办了那么多人,李善长手下还有那么多人,他们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朱标拿着这些证据,并没有展开,而是在手里掂了掂,有十来份吧,随后放在了一旁。他起身,抱过来一个巨大的红木盒子。
随即展开,冲着毛骧一笑,“这一整盒,都是你的!”
一瞬间,毛骧怔住了,这是要兔死狗烹吗?
未免来得太快了?
就在他发愣之际,郭英已经带着人冲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把毛骧拿下!
“毛骧,你送了那么多人去诏狱,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进去吧!”
毛骧咬了咬牙,“我,我是奉旨行事!没有陛下旨意,谁能抓我?”
朱标哈哈大笑,“没有父皇旨意,孤岂能动手!毛骧,你要是真的在乎父皇旨意,又岂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带走!”
郭英押解着毛骧下去,随后又派人护送李善长北上,在听说毛骧被拿下之后,李善长竟然老泪横流。
冲着东宫方向,哆嗦下拜……“殿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