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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倘若《洛神赋图》不是一幅画,那又是什么呢?
    勿勿吃了些翠荷送来的饭菜,无涯子师徒三人又开始对着画作琢磨起来,却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
    眼见三人为几卷画废寝忘食,武松也颇有不解,忍不住问亥言道:“这《洛神赋图》究竟画的是什么?”
    “哎呀,这说起来就话长了。”亥言道,“简而言之,就是东晋有个叫顾恺之的大画家,某日读了曹植,哦,就是曹操曹孟德的儿子,他写的《洛神赋》,突然兴致来了,就把此赋所讲的故事画了下来。”
    “那这故事讲的是何事?”武松又问道。
    亥言道:“就是陈王曹植在洛水边偶遇洛水女神宓妃,慕其美貌,欲两情相悦,怎奈人神殊途,最终求之不得,黯然神伤的故事。”
    “哦,原来又是一个求不得,放不下的故事。”武松若有所思道。
    “是呗。”亥言道,“自古文人皆多愁善感,尤其是所谓的魏晋名士,皆以风流自居,生性狂放不羁,所以有人神之情也不算奇怪。”
    “你个小和尚,你才多大年纪,好像对这男女情爱之事了如指掌一般?”武松撇了一眼亥言道。
    “这些事书上都有,和年纪大小又有何关系?”亥言反驳道,“再说,不是你问我的吗?”
    武松和亥言在厢房里斗嘴,而在正堂之内,无涯子师徒三人也似乎有了些眉目。
    “是儿,为师在想,这画作乃是虎头先生读了《洛神赋》之后而作,但先生所画即是子建所写吗?”无涯子道。
    “师父的意思是?”
    “黛儿,《洛神赋》你应该是烂熟于心,而这画作中可有赋中未提及之物。”无涯子又转身问乔黛道。
    乔黛一边默想,一边又仔细地察看着画作,“未提及之物?”
    “陈王与侍从,宓妃与众神,彩旌与桂旗,山川树石,马匹和奇禽异兽......”乔黛边看边自言自语,“未见有何赋中未提及物啊?”
    “是儿,你去看看。”无涯子又道。
    柳如烟闻言也俯下身去,从卷首至卷尾仔细察看着。
    片刻之后,柳如烟略带疑惑地问道:“师父所言之物是那把羽扇吗?”
    无涯子微微颔首道:“还是女孩家心细一些,正是此物。”
    经柳如烟如此一说,乔黛也才发现,图中的羽扇果然在赋中并未提及。而且,在卷首曹植和宓妃相遇时,羽扇是在宓妃手中,但在卷尾处,当二人依依惜别时,羽扇却已到了曹植手中。
    “黛儿,你再看看其余两卷是否也是如此?”无涯子道。
    乔黛赶忙又展开其余两卷,无论是绢本的还是纸本也皆是如此,一把羽扇从宓妃手中到了曹植手中。
    “可见,此羽扇绝非后人临摹时随意加的,而是原作就有的。”无涯子道。
    “那师父,这羽扇又有何意呢?”乔黛问道。
    “你觉得是何意?”
    “徒儿愚钝,不敢妄自揣测。”
    “诶,但说无妨。”
    “是。徒儿以为,这应是宓妃送与曹子建的定情之物。”乔黛有些犹豫地答道。
    “何以见得?”
    “这洛神赋,无论文画,所叙皆是二人相情相悦之事。”乔黛道,“徒儿猜想,那虎头先生作此画时也深为陈王遗憾,所以才以羽扇寄情,聊表安慰之心。”
    “既然是人神殊途,有情却无缘,又何要加上这所谓的定情之物呢?”无涯子反问道。
    “这......”乔黛一时语塞。
    “是儿你以为如何?”无涯子又问柳如烟道。
    “莫非这羽扇另有所指?”柳如烟一时也想不明白。
    无涯子笑了笑,接着道:“徒儿们细看,这把羽扇非一般的羽扇,而是一把麈尾。”
    “麈尾?”乔黛道,“就是鹿的尾羽。据徒儿所知,此扇乃魏晋名士所好。难道它还有所指?”
    “黛儿所言不差。”无涯子道,“不过,此处出现麈尾怕是另有玄机。”
    “还请师父赐教。”乔黛道。
    “涑水先生司马光曾言:鹿大者曰麈,群鹿随之,视麈尾所转而往,古之谈者挥焉。”无涯子捻了捻长须道,“是故麈尾者有领袖群伦之意。而太史公所著《史记》中也曾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师父的意思是,这麈尾所指的是天下和帝位?”柳如烟问道。
    无涯子微微颔首。
    “那将这帝王之物授于陈王又是何意?”柳如烟又问道。
    “自周武王起,自古历代君王皆自号天子,意为授命于天,王权以神授之,方为正统。”无涯子道。
    “那这洛神是指代天神吗?”乔黛也问道。
    “自陈王的《洛神赋》出世以来,世人皆视洛神为情爱之神,其实不然。”无涯子道,“汉唐两代皆有洛神乃伏羲之女一说,可见洛神其实贵为三皇之后,实为天神之喻。而且......”
    无涯子顿了顿道:“能乘六龙之驭者,又岂止是一个小小河神而已。”
    “可是陈王虽才高盖世,却并未得承大统,得魏帝之位是其兄曹丕啊?”乔黛不禁又问道。
    “虎头先生生于魏朝之后,又岂能不知前朝之事。”无涯子笑道,“所以,此作之意应该不在怀古,而在预卜后世。”
    “后世?”柳如烟眉头一蹙,“难道陈王是暗指今世之人?”
    “有此可能。”无涯子道,“不过究竟指代何人,为师也尚无头绪。”
    “若是依师父所言,以洛神为天神,那洛神和这被赋予天命之人怕是也有莫大的关系。”柳如烟似有所思。
    “嗯。是儿所言,不无道理。”无涯子又捻着长须沉入了沉思。
    “洛神,洛水之神,洛水......”无涯子在屋中绕着铺在地上的画卷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间,无涯子停了下来,问道:“黛儿,你可曾记得《尚书》中提到的河图洛书?”
    乔黛回道:“记得,这河图洛书据传为上古天书。在《周易》中亦有云: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乃是阴阳五行术数之源。”
    “正是,这洛书不正是出于洛水吗?”无涯子眉头一展,面露喜色。
    “师父所言极是,自古对河出图所指皆无定论,有说是黄河,亦有说是银河。但洛出书,此洛所指正是洛水无疑。”乔黛道。
    “师父的意思是,这一切亦和洛书有关?”柳如烟问道。
    “这应该不是巧合。”无涯子道,“河图洛书被奉为阴阳五行之祖,太极、八卦、周易、六甲、九星、风水,皆可追源至此。其中蕴藏了天地变化的玄机也不足为奇。”
    “那这其中的奥妙又何在?”柳如烟接着问道。
    无涯子道:“按先人所述,河图洛书本为一体,河图为体,洛书为用;河图主常,洛书主变;河图重合,洛书重分;方圆相藏,阴阳相抱,相互为用。所以......”
    无涯子又沉思了片刻,接着道:“此画作若是蕴含洛书之意,那如今天下大乱也正应了洛书中变、分之数。”
    “难道这金人南犯,汴京城破,天下大乱是应了天兆?”柳如烟不禁愕然,“那师父又如何就确定此画之兆是对应的眼下之势?”
    “这《洛神赋图》自问世以来,世人多闻其名而不见其踪。若不是金人南犯,汴京城破,这大内密藏之作又何以能重见天日。”无涯子眉头一皱道:“或许这就是互为因果,天数使然。”
    闻听此言,柳如烟也一时低头不语。
    “师父,这画中所藏的玄机应该不仅只有乱世之兆吧?”乔黛道。
    “当然,有乱必有治,先人之预卜中也应暗藏着得授天命之人。”
    “那究竟是何人才能终结这乱世呢?”乔黛追问道。
    “黛儿,你可还记得洛书中的九数之妙?”无涯子并没有,却反问乔黛道。
    “徒儿记得,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宫。一至九之数,蕴含无尽变化,故亦称图十书九。”乔黛回道。
    无涯子微微颔首道:“正是,洛书之九数,纵、横、斜,三数相加之数皆为十五,也正是万变不离其宗之意。而数以九为大,亦可有无尽之数,而世间则以一为始,九为极,天地万物,以九为尊,概莫如此。”
    “师父的意思是?”
    “为师以为,这授天命之人或与陈王曹植有相通之处,也应该和九之数有关。”无涯子最后道。
    “啊?这也行?”亥言突然叫了一声,把武松也吓了一跳。
    “你在与何人说话?”武松一脸疑惑地看着亥言。
    原来,亥言虽远离正堂,但无涯子师徒三人的对话,他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当听到三人逐渐将画作与眼下乱世联系在一起时,亥言也愈发听得仔细了。
    直到无涯子说出“授天命之人应该与九之数有关。”时,亥言也不禁惊出声来。
    “那康王赵杦不也是宣和皇帝的第九子吗?”亥言心里道,“难道这真是天数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