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言和武松也没想到康王竟如此无耻。
看着完颜杰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州衙,亥言也终于明白,在无耻的人面前,再多的谋略也无用,有时候还是如武松这般直接出手更管用。
可惜,这个康王却真的不能一杀了之。
完颜杰律和康王走进州衙时,武松也正混在宗泽率领的士卒里,距离二人正好十丈。
只要武松愿意,他一跃之下就能取了二人的性命。
但武松没有动。
他其实很想冲上去杀掉完颜杰律,然后再把那封乞降信公之于众。但这么做究竟会是什么结果,他却心里没底。
他甚至不敢确认,在场的宗泽和宋军是否会相信他的话,相信康王已经在向金人摇尾乞怜。
或许也不是他们不愿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康王已经准备投降了。
大宋唯一的希望已经准备投降了--这的确是一个很多人接受不了的结果。
武松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他原本以为抗金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抱定杀贼之心,握紧一对戒刀即可。但如今,他却发现,贼岂止是在金营。
武松甚至在想,与其回到相州来和康王纠缠,还真不如再闯一次金营来得痛快。
宗泽的大军缓缓开出了城门,向南而去。
武松和亥言一直站在城头,直到军队彻底消失在天际线,二人才悻悻而返。
“武都头,待了了这书信一事,再去寻他们相聚也不迟。”看着武松闷闷不乐,亥言宽款道。
“如何了?那康王杀不得,如今又逼不得。”武松回道。
“康王虽然杀不得,那金国王子却杀得。只要王子一死,即使康王一心想降,怕是金人也不会答应。”亥言道。
“你的意思是再闯一次州衙?”武松问道。
“那先得确认那王子在州衙之内。”
“你是觉得他未必就在州衙?”
“那王子也知道你会杀他,康王更不敢让他死,他们岂能坐以待毙?”
“那他能藏在何处?”
亥言微微皱了皱眉,“我也还没想明白。”
“不过,虽然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但可以把他吓出来。”亥言道。
“又是你那打草惊蛇之计?”
“差不多。”
“你就没有别的计策了吗?”
“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亥言小脸一仰,“好用,为何不用。”
“那此番又该如何行事?”
“这回换一下。”亥言道,“我去打草惊蛇,武都头直管守株待兔便是。”
“哦。”武松看了一眼亥言那古灵精怪的表情,“这倒是有些新鲜。”
亥言和武松这边在谋划着如何杀掉完颜杰律,而康王那边也没闲着。
虽然汪伯彦献上了以神臂弓伏击武松的计策,但康王还是有些不踏实。毕竟,他们并不知道武松究竟何时会来,让二百弓弩手死等也不是办法。
最后还是汪伯彦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让康王颁下帅令,明日一早,大军开拔出城。而如此重要的命令自然要通知负责留守的新任知州赵不封。
接到帅令时,赵不封也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康王如此迫不及待。
他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动身赶到了州衙,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康王,但他也想知道,康王会如何处置那位金国使者。
“大王明日领军出征自然是好,但敢问那位金国使者该如何处置?”赵不封也没多啰嗦,直接单刀直入。
康王正等着他来问呢,正好道:“金使之事,赵大人就不必操心了,本王今日会将他留在帅府内,明日再随大军同行。”
“随大军同行?”赵不封眉头一皱,“大王不怕他窥探到军机,到时候再泄露给金人吗?”
“诶。赵大人多虑了。”康王微微一笑,“本王自会差人严加看管,又怎会泄露了军机。再说,本王带上金使,也是怕他留在此地,窥探到相州的城防嘛。”
“可是下官有一事不明,还望大王明示。”
“何事不明?”
“大王既已准备出兵,那又何时将这金使送还呢?”
“赵大人,你是不是关心的有些多了。”康王愠怒道,“此乃军机大事,本王自有决断,就不劳你费心了。”
“可是,宗大人已经挥师南下,这金使一旦......”
“好了,赵大人。”康王突然站起身来,“你已是相州知州,守好城池才是你职责所在,其余不必多问!”
言罢,康王假意拂袖而去。
赵不封憋着一肚子火出了州衙。
他并不知道,康王和这所谓的金使究竟谈了什么,但从在州衙门前的表现看,康王已然将这金使奉为了上宾,如今又要带着他随大军出征。这绝非什么好事。
身为大宋命官,赵不封自然也明白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道理。但作为宗室子弟,赵不封更不想看到抗金大局就此毁于一旦。
因为这月余以来,他已经看透了他这位族弟赵杦,康王虽然以皇子之身掌大元帅印,但其心思全不在勤王抗金上,只是一味苟且偷安。
为今之计,只有杀了这金国使者,才能逼康王和金兵开战。这个想法,赵不封一直就有,只是迟迟下不了决心。
赵不封很想自己动手。但他也清楚,一旦动手很可能酿成兵变,到时不仅自己会落得个谋乱的罪名,也很未必杀得了金使。
但眼下赵不封也明白,一旦金使随康王离了相州,那就是彻底放虎归山了。
今夜是最后的机会。
......
见到赵不封来访,武松和亥言也有些吃惊。
其实,赵不封也并不知道武松已经回到了相州,但群雄却都知道。
带着赵不封前来的正是越女剑掌门韩岳蓉和五毒教教主普鸣凤。
原来,宋军军制不允许女子,尽管韩岳蓉和普鸣凤皆是江湖侠女,但也无法例外。所以,在静觉、令虚等人归于刘浩帐下之后,她二人就一直留在赵不封处。
自从目睹了城下一战后,赵不封也知道群雄个个都身怀绝技,皆以英雄视之。因此对二位女性也是敬为上宾。
决心要杀掉完颜杰律之后,赵不封也将自己的计划向二人合盘托出。二人一听要夜袭州衙,自然也就想到了武松。
众人相见,赵不封也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武松和亥言也坦言也正有此意,一拍即合。
不过对于夜袭如何进行,众人却一时拿不定主意。
照亥言之前的计划,他原本打算先在州衙后院放把火,引出完颜杰律,再将其击杀。不过,赵不封却担心,一旦火势失控,会把整个州衙化为灰烬,难免伤及无辜。
其实亥言身负五行之术,火势大小完全在他掌控之中,只是这些话除了武松,他也不便向其他人明言。
好在有了赵不封的加入,众人对州衙后院的布局中有了更细致的了解。赵不封甚至手绘了一张后院的舆图,将各处标注得一清二楚。
按赵不封所言,州衙后院共有两进,最后一进是花园。花园之前则是一进十丈见方的院落,正北是一排正房,原本是汪伯彦起居之所,在康王到来之后,也自然成了康王的住所。
汪伯彦自己则搬到了州衙前院,把整个院落都留给了康王,就连东西厢也空了出来,以备康王的不时之需。
康王的住所,武松和亥言之前去过,知道赵不封所言不虚。上次夜探州衙时,正是在西厢房搅了赵杦的云雨好事。
至于康王会把金国使者安置在何处,众人皆觉得必定是东西厢房中的一间。
赵不封还透露了一个信息,在靠近州衙后院的西北角有一处望楼,立于楼上,整个州衙皆可一览无遗,是个绝佳的瞭望之所。
不过平日皆有一队士卒把守,昼夜轮值,从不离人。
这处望楼,武松也曾见过,只是不记得具体的位置和高低了。
“此望楼约有多高?”武松问道。
“约摸七八丈。”赵不封回道。
“距离州衙院墙有多远?”
“不超过五丈。”
“后院那花园有多大?”
“东西不过十丈,南北倒有十五六丈
。”
“花园可有院门?”
“除却正北有一道院门外,西北面还有一处角门。”
“甚好。”武松问完,心中也已经有了主意。
夜色朦胧,寒气阵阵。
转眼子时将近,整个相州城也渐渐隐于黑夜之中,只有城楼和各外望楼上还有灯火闪烁。
州衙正门的灯笼不算太亮,昏暗的灯光下,两名值夜的士卒无精打采地倚在门边,其中一人还不住地打着哈欠。
武松等人兵分了三路。
韩岳蓉和普鸣凤从前院潜入,虚张声势,以作疑兵。武松和亥言则潜伏在后院,待前院事起,再见机而行。
而赵不封则自带一队心腹士卒,潜上望楼,将守兵解决之后,在望楼上作瞭望哨,再以响箭为号,为武松指示方向。
原来,赵不封虽是文官,但身为宗室子弟,他自幼习武,尤善弓马,箭术不输于殿前诸班禁军。所以他主动请缨,在望楼上为武松做耳目。而且,以他的身份,也不便直接杀进州衙之内。
临近子时,武松和亥言已经伏在后院的院墙之上。
按照约定,赵不封得手之后,会以灯火为号,三长一短。
武松一直注视着望楼。果然,子时刚过,约定的灯火亮起。
武松一手拉上了黑色面罩,又紧了紧头上的斗笠,手按崩簧,蓄势待发。
四周依然是一片寂静,静得连崩簧的声响也格外刺耳。
“不对。”亥言突然低声道。
“如何不对?”
“子时已过,为何却没听到打更的声音?”
“你确定子时已过?”
亥言又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月亮,“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