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楼伸手接住小木箱，注视着转身朝东而去的大小姐，不由得开口轻呼：“阁下，这是……”
    大小姐头也不回，只是不耐地挥挥手：“送你保命的，否则以你现在这点实力，用不了几年就被诡物耗死。”
    苏玉楼：？？？你礼貌吗？
    见她快速远离，他终究忍不住提声再次发问：“敢问阁下，来自何处？”
    苏玉楼这时已经不奢望问出姓名了，能问个大概出身就好。
    “当年旭日峰，我见过你一面，那时你还是小苏将军。”大小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苏玉楼愣住：旭日峰？那不是烈阳宗宗门核心所在么！
    作为曾经大武威慑宗派豪门的最强武力，苏玉楼作为北漠王室嫡系既不能频繁来往，但也必须有正常来往。
    事实上，他只在三十多年前去过一次旭日峰。
    那时他只是北漠王室的王子之一，挂了个将军头衔。
    去旭日峰是想与烈阳宗的武宗切磋交流，以期突破武尊。
    即便如此，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叫他小苏的，起码烈阳宗里也就几名武宗、武尊如此称呼过他。
    身为国主，他对烈阳宗覆灭的内幕和详情了解更多。
    身为武尊，他的感知更敏锐，能察觉出大日葵花真经与烈阳真经部分相似，但却有更多不同。
    而且烈阳真经从无女子修炼成功的先例，他更愿意相信大小姐是出自与烈阳宗有渊源，却不直接相关的隐秘宗门。
    谁知她一句话表明出身烈阳宗，这又让苏玉楼陷入茫然：这位，到底是谁啊？你就不能再多说那么一点点？
    事实是三十多年前，大小姐才几岁，玩耍时从苏玉楼不远处路过，听见某个长老叫他“小苏将军”——这就是大小姐所谓的“见过”。
    双方连一句话都没说，苏玉楼也不方便盯着人家小女孩猛瞅。
    记忆中他仅仅记得烈阳宗的小公主粉雕玉琢，活泼可爱，身高……三尺。
    任苏玉楼再敢想，也不会猜到这个小女孩在三十多年后成就武圣，还帮了自己——武祖赵光天三十多岁时，也仅是武宗而已。
    匆匆朝东而去的大小姐正嘟着嘴，不满地哼哼：“该死，居然跑到西边来了，梅书画的这舆图太不准确，竟是屡次误我。”
    至于给苏玉楼的药丸，本就是顾恪叮嘱之事，她倒没放在心上。
    北漠国这几年的大战，让很多人展现出了真实的一面。
    二轮高手数量众多，暂且不提，仅说三轮强者里，有不少老牌强者泯然众人。
    他们安享了太久的富贵安逸，早已没了武夫的血勇之气。
    面对妖诡大举来袭，他们悄然放弃了地盘，躲进中庭和西荒。
    这些人虽还活着，也有三轮实力。
    但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都清楚，他们在武夫之路上前途已尽。
    没了敢战之心，无论处于第三轮的哪一层次，再想晋升几无可能。
    大武最著名的两个“先例”，便是大武皇室的两位大供奉。
    这二人多年前便已是武尊，真与现在的苏玉楼一战，二对一都必输无疑。
    正因为他们早早泄了心气，上进无望，才跑去接受皇室供奉。
    这两人大力搜罗安魂丸和定神丸，看重的也是其增强心神，提高精神抗性的作用。
    如此硬生生堆高到超过限度，实力才有可能再次上升。
    这就类似上一世，自身赚了大钱后，不愿再拼搏。
    若安于现状，还能维持，最多慢慢掉队。
    但有些人既不想太辛苦，又想发财，那自然只能走“歪门邪道”。
    这样的成功必然留下后患，根基虚浮，与一步步上来的人没法比。
    二十年前的一庭四国，第三轮强者圈子并不大，有名有号者不过数百，算上闷声发大财者或许有一两千。
    其中明确畏缩惜命者不过百人左右，大概十几比一的比例，每出一个都会被各势力记录下来。
    一来是要记住，这类强者已不可靠，危急时绝对会跑路。
    二来这类强者当前的实力就是其战力上限，以后各大势力对他们的态度、待遇，只会在这既定上限之下，不可能超出。
    毕竟他们丧失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可能。
    与之相反的是，北漠苏家兄妹在一场场大战中进步神速。
    短短数年时间，从最早拿两只血诡都没办法，到如今独占四五只血诡，实力已与其他武尊拉开了档次。
    兄妹两人在一庭四国中的声望与日俱增，得到的支援力度越来越大。
    只要不死，他们就保留着晋升武圣的机会，有朝一日未尝不能成为大武的擎天玉柱，架海金粱。
    即便再退一步，最后这两人怂了，跑了，实力在武尊这一档内仍然顶尖，是旁人惹不起的存在。
    有鉴于此，一庭四国的支援不似往日那般扣扣索索，陆续加入一些势力核心成员。
    这些人的共同之处是天资不差，实力不弱，北漠防线是其最好的磨刀石。
    顶住压力就可以作为各大势力的重点培养对象，若是顶不住，以后各种资源就不浪费在扶不起的废材身上。
    各大势力在总人口里占比不大，可绝对数量却不少。
    贫瘠荒芜的北漠国都有数十亿人口，整个大武总人口数百亿，统治阶层哪怕只占万分之一，也有数百万人。
    大势力出身的人平均天资普遍高不少，百姓里万中无一的天资，在大势力那里数千人里就有一两个都不奇怪。
    之前天资好的人未必是嫡系，大多享受不到充足资源。
    而比起毫无根基，从头开始的百姓，旁支又拥有从小打下的习武基础，起点更高。
    比起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嫡系，旁支渴望提升实力与地位的人更多。
    现在行不行无须多言，去战场用军功证明自己，势力会给出更多支持，旁支庶出的天才自然迅速冒头。
    北漠防线的形势逐渐危急后，大小势力也不敢再大玩甚嫡庶有别。
    妖诡可不认这个，其它势力也不认。
    在这混乱的世道，不能打更是原罪。
    谁不竭力挖掘自身人才，就是自甘堕落，最后先完蛋的肯定是自己。
    真出现庶出上位，有几人会六亲不认，甚至灭亲证道？
    顶天了嫡庶倒转，势力依旧，还是活得比其他普通人更安稳。
    尤其是苏玉楼和苏玉卿这两人，堪称如今的大武“顶流”。
    如今北漠国土实际上接近全部沦陷，大武官方、宗派、豪门见了两人，却还得毕恭毕敬地称呼其一声“苏国主”“苏大将军”。
    北漠王室撤离到中庭的那一支族人，更是无人敢欺辱。
    在百姓与武夫群体中，中庭皇帝和其余三国的国主的实际地位更是低了苏家兄妹一头。
    一切只因这对兄妹已是一庭四国的“最强武尊”。
    拳头最大，自然没谁想招惹。
    顾恪收集到的诸多情报也证明，苏家兄妹没有知难而退，一直在最前线与诡物厮杀。
    在抵抗诡物入侵这一点上，他们无疑是大武最出众者，与顾恪的目的极为契合。
    顺手“投资”他们，惠而不费。
    能轻易接近苏玉楼两人，且能让他们信服的人，唯有大小姐。
    她又有乾坤袋，可以从他这里接收物资，随用随补。
    像雷坤也在顾恪给的名单上，排名还不低，否则大小姐也不会随手送出上品宝药。
    这也是乱世风云的特点之一。
    表现出出众才能与实力的人，总是更容易得到“投资”。
    畏惧退缩者偶有幸运所得，也不如这种“主角光环”来得持久。
    话说回来，大小姐认定了梅书“画图不精”的“事实”，便不再看图，而是认准东边飞去。
    不到一个时辰就抵达另一处大城，远远感知到有一股冰寒凛冽的血气，赫然是武尊实力，还有五只血诡的强大气息。
    大小姐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哼，这次就对了，看来真是梅书误我！”
    心情美美哒，她情不自禁就想开大招清场。
    手才抬起一点，骤然想起说过要给某人留点“残羹剩饭”当礼物，遂转变了念头。
    竭力收敛血气后，她的身影隐没进黑暗中。
    大日固然炽烈无边，葵花却是花向阳，根入阴，具备阴阳转换之妙。
    大小姐以武圣实力偷袭“区区”血诡，也用不上小萍儿那般水准的隐身。
    很快一片近乎透明，却偶尔有星星点点马赛克闪动的影子进入了诡物群中。
    两条细若游丝，又绵长朝百丈的透明血气构成的根须，轻柔无声地漂浮空气中，从两边的诡物身躯上扫过。
    一颗颗或黑或白的诡晶暴露在切口旁，又瞬间消失。
    成为武圣后，血气就是大小姐的身与神的延展，与肢体差不多，以之触碰物品同样能收进乾坤袋中。
    消耗虽大了许多，但诡晶这点体积重量，她一口气收几千个都不费力。
    诡物们在毫无警觉间被血气根须切入身躯，取走诡晶，悬浮空中的身体顿时僵直摔落，
    但这几个月北漠已完全居于下风，战时根本不会无力外出增援其它城池，诡物对外的警戒性早已丧失。
    在城池方向，四只首领血诡正与北漠大将军苏玉卿大打出手。
    血气诡雾碰撞不休，轰隆声如雷鸣，月白的血气光辉和诡雾的暗红光芒交替。
    大小姐的动作既轻又快，没给任何一只诡物出声示警的机会。
    从靠外的诡物倒下第一只开始，过去了足足数十息，才有较远出的诡物发现不对，嘶鸣起来。
    诡物与人不同，它们之间的交流明面上是嘶鸣，其实在嘶鸣时还会同步发出精神波动。
    这一下示警，引得周围上百只诡物齐齐扭头看来，顿时发现后方倒下上百同伴的尸首。
    心中惊恐，它们口中几乎同时发出示警和求援的嘶鸣。
    打断大小姐完美偷袭的举动，立刻为它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数息之间，两条透明根须速度暴涨，在阵阵光暗交错之间急剧加速，从它们身上斩过。
    嘶鸣声消失，这一大片区域内只剩下诡物掉落倒地的动静。
    如此光明正大的“暗杀”让更远处的诡物们纷纷嘶鸣，朝着空中厮杀的四只首领血诡示警。
    四只血诡的注意力同时转移到西边。
    与它们大战的苏玉卿却没有任何走神，嘴角浮现冷笑：四个联手才能牵制于我，如此还敢当面走神？
    血气猛然爆发，双掌在身前划出一轮轮残影，数十记月白血气连串飞出。
    血气薄如苍翼，呈半透明，如无数弯月飞向最近的那只血诡。
    噗噗噗噗！
    密集的血气弯月切开血色诡雾，斩击在血诡身躯上。
    这倒霉的血诡才惨叫出声，更多的血气弯月跟上，瞬间把它剁成了数十块。
    但苏玉卿的攻击却并未曾结束。
    才剁碎了一只血诡的血气弯月破碎了大半，还有十余枚光芒黯淡。
    苏玉卿半屈于身前的双掌顺势一偏一带，这小半串血气弯月就转了个弯，劈向旁边的另一只血诡。
    这血诡刚被外围诡物示警吸引得扭头，又听见旁边同伴临时前的半声惨叫，连忙回头。
    血气弯月划破同伴的诡雾，幽幽然窜到它面前。
    这血诡心中大惊，诡雾疯狂凝实，同时抬起大半肢体挡在身前。
    噗噗声中，血气弯月切下十多条肢体，终于碎裂开来。
    血诡连忙后退，口中发出嘶鸣，催促另外两只同伴来帮忙抵挡，给自己喘息之机。
    谁知嘶鸣声后毫无动静，它不禁朝两个同伴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在此时，一根轻飘飘的透明根须从它下方甩来，从胯下切入，毫无阻碍地将其一剖为二。
    这只血诡便是最后阵亡的一只首领。
    苏玉卿愕然，双手间血气鼓荡，警惕地防护住自身。
    不同于疲于招架的血诡，苏大将军视角正佳，完整目睹了另外两只血诡被透明根须切开的过程。
    透明根须虽隐蔽，在杀伤血诡时还是会溢出些许气息，让她有所察觉。
    这世界喜欢杀诡的可未必是人，弄不好是某种强大的妖物。
    尤其大小姐那时不时闪过一点马赛克的隐身，古怪又诡异，望之颇不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