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人带着玄离道姑他们走到一处平缓的坡地上,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玄离道姑等人敬畏上前:“阁下隐藏身份,与我等相交,实在让我等惶恐不安。”
孙长鸣微微一笑:“不必担心,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本官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只是身份大多数情况下,不大方便透露。现在呢倒是可以告诉你们知晓,本官氓江都司指挥使,孙长鸣。”
众人脸色猛地一变,尤其是玄离道姑,已经猜到这位孙大人究竟是为何而来,只不过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
这几天孙长鸣暗中观察,这一支队伍中,都是可以相交的性情中人;所以孙大人决定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他和玉灵跟大家已经相处了好几天,有一定的信任基矗
不用玄离道姑说什么,孙长鸣直白道:“你们的实力不俗,但想要谋算青铜古棺,还是让本官十分意外。”
玄离道姑最后的侥幸破灭,面色显得苍白,咬牙道:“我们明白了,我们不该妄动贪心,这铜棺峡中的一切,都是大人的。”
孙长鸣大笑摇头:“本官没有那么霸道。不过那青铜古棺乃是铜棺峡灭域的本源之一,而且是本大人请来了七境一剑,才让它遭受重创,所以于情于理这事情必然有本大人一份。本大人想跟你们谈一谈,前期分工、后期分利,大家齐心协力做成这件事情。”
玄离道姑多少有些将信将疑:“这我们可否商议一下?”
孙长鸣抬手:“自然可以。”
玄离道姑召集了自己人,也没有走的太远,也不必升起绝音障之类的阵法,反正第六大境就在身边,无论何种手段,他要是想偷听都防不祝
一番低声议论,几个人的神情都是数次变化。终于玄离道姑走了回来,咬牙问道:“我们有拒绝的余地吗?大人执掌氓江都司,又是第六大境,我们若是不同意”
孙长鸣白手打断她:“本官不会那么下作。而且实不相瞒,本官可以感应青铜古棺的位置,你们若不同意,必定是本官捷足先登。”
玄离道姑又疑惑问道:“既然如此大人为何还要跟我们联手?”
孙长鸣慎重说道:“那东西非同小可,即便是受了七境一剑,也并非轻易就能收龋本官需要你们所知道的全部信息,以找到它的弱点。为了让你们放心,本官可以立下大道誓言,绝不会卸磨杀驴。事成之后,答应你们的好处也一定会给你们。”
修行界中大道誓言是非常严格的约束,可也并非简单一个大道誓言就能取信于人,像孙长鸣这种,手下强者无数,自己不能做的事情,随意暗示一下自会有人出手解决。
所以真正让玄离道姑他们下定决心的,还是这几天大家相处,初步培养起来的信任。
玄离道姑终于缓缓点头:“我们信得过大人,大道誓言可以免了,但我们想看看大人的令牌。”
孙长鸣丢出令牌,奇怪道:“你们不要大道誓言,只要确认本官的身份?”
玄离道姑认认真真的检查了令牌,然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大人身居高位,怕是并不知道自己在氓江两岸的美名。
别处不说,灵药市集周围,怕不得有数十万修士仰仗大人过活?大人一向令行禁止,在普通修士中口碑极佳,只要确定真的是大人,我们放心。”
孙长鸣听了这番话,也是暗中欣慰,或许这种认可,对于他来说比吕广孝、柳值大人的认可更让他“飘飘然”。
他再去看队伍里的其他人,他们也没了之前的惶恐,甚至那几个女修看自己的眼神亮晶晶的,让孙大人有些躲闪。
可玉灵在他身后一脸的迷惑不解:道姑姐姐不像是个拍马屁的人,可大恶人的名声,怎么会有这么好?
玄离道姑将令牌双手递还给了大人,然后说道:“正如大人猜测的,我们敢于谋算青铜古棺,是因为我们的确有一些便利的条件。”
玄离道姑说道:“我的师门一位长辈学识渊博,她曾经专门研究过各种古老文字,我与那位长辈投缘,在这方面受过她的指点。
十几年前氓江下游发生水灾,我帮助赈灾的过程中,在洪水留下的淤泥中,发现了一块破损的石碑,上面用一种十分古老的文字,记载了铜棺峡灭域的来历。
我那位师门长辈已经仙逝,这世上恐怕只有我能看懂石碑上的文字。我当时只是随手翻译,并没有将其中的内容当真,但是前番青铜古棺忽然出世,闹出了惊天的动静,随后又有铜棺峡灭域的各种逸闻开始流传——我听了之后,才感觉那石碑上记载的可能是真的。”
孙大人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问道:“石碑上到底说了什么?”
“这铜棺峡灭域,原本是一位神祇的内景之相,可是那位神祇应了万古大劫,入灭之后不知又有什么变故,内景之相和真实世界重叠,造就了这一片灭域。”
这一说法引得孙大人眉头连皱,对于灭域的来历他有自己的理解,应该是一种本不属于真实世界的力量侵入,在真实世界形成一片特殊的区域。这种不属于真实世界的力量被称为“邪气”。
这些邪气的来历可以是异虚空的力量,可以是域外的力量,那么如果说是来自于神祇的内景之相也可以说得通。
一些神祇会在自己体内修炼出一片特殊的“世界”,若是继续强大,就可以进一步拓展、并显化于外,化为自身的神国。
有些类似于第七大境自演的小天地,但是位阶要高很多。
玄离道姑继续说道:“这位神祇到底是谁,石碑上没有明说,而且描述这位神祇的时候,用词十分含混似乎不敢直言。
而石碑分析若是神祇入灭演化为灭域,那么灭域的本源应该一分为三:神魂、神体和神格各自演化为一种。”
孙大人心中一动,石碑分析的不错,铜棺峡灭域的本源之物一共有三件,青铜古棺、古圣精魄和邪神胫骨。
这样看来“神体”所化的应该是邪神胫骨,“神魂”所化的是古圣精魄,那么青铜古棺就只能是“神格”了。
可是一位神祇的神格,为何要用“棺材”这种形式表现出来?难道说这位神祇的权柄和死亡有关?
孙大人又想起绝户村中,第一具从铜棺峡上飘下来的悬棺,里面是一位兽首人身的前朝大员。
这中间又有什么联系?
孙大人想听一听玄离道姑的判断,问道:“你猜测青铜古棺是三者中的哪一个?”
玄离道姑说道:“我们一起讨论过很多次,觉得可能是神体或者是神格。不论是哪一种,如果全盛状态下,我们都毫无机会,因为从铜棺峡灭域的规模来判断,这些本源之物,单纯从力量等级上来说,至少也是七阶。”
对于这一点,修真界早有定论:灭域的本源之物是不能单纯的用力量等级来评定,因为它们异常诡异,有着非比寻常的异化能力。但是如果硬要用力量等级来判定,那么比肩灭域中最强大的妖兽。
铜棺峡目前最强的妖兽就是沌魈这个级别,乃是七阶。但也可能还有更强大的八阶妖兽没有被发现。
而且如果一座灭域有多个本源之物,这些本源之物也未必是同一位阶。
玄离道姑接着说道:“但是一件受到重创的本源之物,可能会跌落到六阶的战力,我们还有一搏之力。如果是神魂所化的本源之物,我们这次就要空手而归,但如果是神格所化的本源之物,我们有相应的手段克制,有一定的机会能够将之捕获。”
“什么手段?”
“我曾经在一些古文典籍上看到过,某些破碎的神格,用天河之水调制混沌朱砂,绘制一种先天落神符可以围困。”
“而那一部古文典籍上恰好记录了先天落神符的绘制方法。”
“我们这些人当中,范清清恰好有一块混沌朱砂,刘兵传正好有三滴天河之水1
孙长鸣颔首,的确是机缘巧合。而且他们还不知道,青铜古棺极有可能就是神格所化。
孙大人问道:“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就算是你们困住了青铜古棺,你们如何隔绝它的污染?处理不好的话,它能够将你们全部变为妖兽。”
玄离道姑指向了队伍中的另外一人,说道:“乔云涛恰好有一尊木鼎,可以用来收容本源之物,隔绝污染。”
说到这里孙大人也觉得,这青铜古棺,简直就该是这群人的“机缘”!
这木鼎能够收容灭域本源,可是放在第四大境的乔云涛手中,基本上就是浪费掉了他这个级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挑战一件本源之物。
而天河之水乃是六阶灵水,但是在刘兵传手里,最多也只能当做一件“法宝”来使用,而且以他的修为,用一次怕是就要元气大伤,很久不能恢复。
混沌朱砂传说是上古时期,某些可以吞噬神明的强大“先天之兽”,鲜血洒落大地,经过了不知多少年的沉淀,最终形成的异宝,乃是制作顶级灵符的最佳材料,可是范清清根本没有制作顶级灵符的本事,只能将这种绝世宝材悄悄收藏,不敢告诉任何人,一旦泄露就可能被杀人夺宝。
偏生这些人凑在一起了,而且玄离道姑正好知道将这些宝物利用起来的方法。
孙大人之前猜得没错,玄离道姑他们“狂妄”的想要谋算青铜古棺,的确是因为有所依仗。
只不过他们原本只有两成的把握,孙大人和玉灵的加入,成功可能性立刻增大到了五成以上。
并且大家将话说开了,心头阴影一扫而空,都是心情开朗,谈话间更加随意,笑声连连。
只有玉灵可怜兮兮的缩在大恶人身后,大恶人自承了身份,她这个假冒的“妹妹”身份随之终结,以后就得乖乖的当使唤丫头。
虽然她仍旧十分畏惧大恶人,可偶尔会莫名其妙的怀念,“假装”他妹妹的时日。孙大人会下意识的代入自己和憨妹的关系,对于“妹妹”的关心和照顾,都是发自内心顺其自然的。
玉灵孤零零来到这个世间,没有“家人”从未经历“亲情”,这导致她现在有一种矛盾而又奇怪的心态,明明十分畏惧大恶人,可心底却有了几分依恋。
把话说开之后,孙大人也不再藏拙,带着大家直奔青铜古棺追去。
那头六阶妖兽发泄的一顿狂奔,撞碎了几块巨石、毁掉了大片森林之后,来到了自己经常歇息的一片区域。
尽管它是这一片灭域的霸主,可它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大孩子”,内心也有柔软的地方。所以当它觉得“疲惫”的时候,喜欢来到这里,趴在柔软平坦的草地上,什么事情也不做,静静地看着夕阳落山。
可是今天,在它脆弱的内心最需要抚慰的时候——自己的夕阳乐园却被人彻底破坏了!
那一片柔软平坦的草坪不见了,现在建起来的这些半高不高的建筑,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大男孩的心灵港湾呢?!
六阶妖兽一圈眼睛全都充满了血丝,它很快感应到了周围还有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同阶的存在。
这让它又联想到刚才那一段不美好的记忆。六阶妖兽咬牙切齿:我打不过他,还打不过你了?不是每个六阶都有七阶法器!
“吼!吼!吼——”
它发出了一声惊天的咆哮声,从山峰后面一跃而出,踏着一团团的青气飞到了那一片建筑上空,然后猛地蹦下来一顿乱踩,轰轰隆隆的将那一片建筑变成了一片废墟!
然后在苏拉达尔等人冲过来之前,它的黄色眼睛灵光大放,大地翻滚涌动,将建筑的地基也彻底破坏之后,它低头往大地下面一扎,迅速的土遁而去。
苏拉达尔大人带着西里尔,辛辛苦苦建造到了一半的神庙,就这样成了一片废墟!包括苏拉达尔大人在内,没有人知道他们其实还是被孙大人连累的。只是觉得:好倒霉啊!
似乎是自从我们遇到了那个小姑娘之后,运气就一路下滑,无法阻止。
苏拉达尔虽然也是暴跳如雷,但是并不打算去追击那头六阶妖兽,没有意义。杀了那头六阶妖兽,神庙能够复原吗?并不能。
况且他也未必有把握杀了对方。
西里尔绕着神庙残骸飞来转去,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苏拉达尔无奈暗叹,说道:“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材料,重新建造一座吧。”
沌魈这坏怂,暗中看着一切,开心的咧嘴无声大笑。
玄离道姑的采药人队伍距离青铜古棺越来越近,所遭遇的各种“异类”就越来越多。不过他们深刻体会到了“大能坐镇”的幸福,往往在危险袭来之前,就已经被孙大人随手解决了。
短短时间内,大家已经数不清楚,孙大人救了大家几条命了。
而且开始的拘谨过后,大家发现孙大人非常平易近人,不端架子、也能互相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整个队伍中,现在跟孙大人之间最拘谨的,反倒是玉灵。
孙大人随意的折了一根树枝当做拐杖,他走在最前面,遇到什么不开眼的妖兽妖植,随意一棍子打过去,往往地面上就多出一道几十丈的沟壑。
他一边走一边跟大家闲聊,又提到了捕捉青铜古棺的事情,随口就问刘兵传:“你那三滴天河之水从何得来?本官也收集有一些高阶灵水。若是这次之后那三滴还有剩余,可否卖给本官?不坑你,给你一个很好的价格。”
刘兵传凑上来,笑嘻嘻道:“我倒是想卖给大人啊,连我一起给大人卖命都行。大人随便出个价格,够我们一辈子晋升不愁了。
可是我这三滴天河之水,乃是宗门传承之物。
用来捕获青铜古棺,也是为了宗门搏一个未来;若是直接卖给了大人,我怕我师父从坟墓里蹦出来抽我。”
孙长鸣饶有兴趣:“天河之水居然是你们的传承之物?”
传承之物不是简单的“祖传法宝”之类,必然是跟宗门传承密切相关才能如此称谓。
刘兵传觉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说道:“我们这一脉人丁不旺,反正我知道的,往上回溯七八代,都是一脉单传,就是因为我们的根本功法想要启蒙,必须借助一丝天河之水。
据我师父说,我们宗门一共只有四滴天河之水,传成了许多代耗费去了一滴,现在还剩下三滴,如果这三滴耗尽了,我们这一脉怕是就要绝后了。”
说着说着,刘兵传也有些唏嘘,孙大人也就不好再跟人家说买卖的事情。他转向范清清:“你呢,你的混沌朱砂卖不卖?”然后半开玩笑的自我解嘲:“本大人财大气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范清清莞尔一笑:“我倒是可以卖给大人。”
周围他人哄堂大笑,范清清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羞的俏脸飞红,狠狠瞪了同伴几眼,复又对孙大人说道:“我家里有些势力,可是父亲大人本就重男轻女,我又是小妾所出,索性就离开了那个家自出来闯荡。
这些混沌朱砂是一次机缘巧合,在某处上古洞府中所得,同时我现在修炼的功法,也是同时得来。
我父亲将家传功法秘而不宣,不肯给我们这些庶出的子女修行,可他那部敝帚自珍的功法,充气量也就修炼到第五大境,而我机缘所得功法,不过几年时间就让我修炼到了第四大境——现在想来,家父的一切行径实在可笑。”
她回想起自己独自闯荡的这些年,也是颇为唏嘘。
孙长鸣点了点头:“此事之后,诸位若是想要谋个稳定的前程,欢迎诸位加入我氓江都司,或者是东狱镇抚司,本官手下正是用人之际。”
众人眉开眼笑,都拱手谢过了孙大人。便是玄离道姑也颇为心动,采药人虽说自由自在,可是太过危险,往往朝不保夕,哪里比得上“六扇门中好修行”?
乔云涛看到大人对各种宝物的来历很好奇,主动说出了自己这一只木鼎的来历。
他这木鼎来得也颇为有趣,他出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宗门,山门在大吴朝一个不知名的小山中。这木鼎本来是山门正堂的香炉,供奉在历代先祖的排位下。
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始终不显神异。三年前乔云涛返回宗门,无意中却看到月夜之夜,这“香炉”放出了一片朦胧灵光。于是第二天乔云涛便对掌门师尊说了,愿意献上一尊玉鼎,替换这只木鼎,作为自己对师门的贡献。师门上下自然颇为欢喜,就将木鼎给了他。
那只玉鼎成了山门中,最为“奢华”的一件物品。
其实在整个大吴修行界,那种大宗门遍山法器、大阵庇护、镶金嵌银的状态,只有极少数的一流宗门、大世家才有。像刘兵传、范清清和乔云涛这种,才是底层修士的常态。
苏拉达尔他们辛辛苦苦的重新整理了神庙废墟,再次立下了地基的时候,孙长鸣他们距离青铜古棺只有几十里的距离了。
到了这里,灭域中的一切都被青铜古棺辐射影响,变得扭曲怪异。各种植物疯狂生长,往往一株小草也叶片也有几丈长,上面生满了一张张怪口,时不时地开合,想要咬住什么东西。
“大家小心一些。”孙长鸣提醒一声,然后一伸手把玉灵拎到了自己背后,玉灵刚刚有些感动,孙大人却说道:“你可是我花了三个亿买回来的,你要是死了,我亏大了。”
玉灵气鼓鼓的在身后悄悄对他吐舌头“略略略”。
可是又跟踪了十几里,沌魈却悄然告诉东家:青铜古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