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净土深处，灵台方寸山之中，一座古老的寺庙中。
    一尊又一尊金身，睁开眼睛。
    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金灿灿的佛血。
    随之，他们低下头颅。
    “这么快就失败了？”
    端坐于寺庙高处的慈航菩萨垂下巨大的佛首，凝视着这些派去人间的棋子。
    不过一个时辰，便有十余人相继回归。
    而且，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们的神魂或者念头，一个也没能回来！
    偏偏因果反馈上，一切正常。
    慈航菩萨明白，这是这些派遣人间的人，自己选择了了断。
    宁愿粉碎元神，宁肯破灭念头，也要斩断自身与分出去的元神念头之间的联系。
    果决无比！
    “善哉！善哉！”菩萨低眉一叹。
    这些人虽然什么也没带回来。
    但这本身就是一条巨大的线索。
    已经值得让圣人，冒着被红尘因果纠缠的风险，以神通照临一番了。
    可是，圣人却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缘故呢？
    慈航菩萨的佛童之中，映照着智慧。
    于是，这位菩萨闭上眼睛。
    有些事情，不必知道。
    还有些事情，甚至连探究都不要去做。
    因为那会死人的。
    事涉大劫，小事也是大事。
    何况是这种圣人博弈？
    ……
    玉虚宫内，元始圣人的玉虚境，映照着那无数坠入凡尘的光点。
    这些外门弟子，既是圣人为大劫准备好的薪柴。
    也是圣人的耳目。
    他们与阐教的因果牵连，极为深厚。
    玉虚境，可以知道他们的行踪。
    大罗天的阐教碑，更是可以直接锁定他们的神魂。
    乃至于，可以随时随地，将他们拉回大罗天。
    所以，此番下凡。
    其实也是一种洗练！
    阐教秩序，在人间已有三十六万年。
    前十余万年的一切，随着镐京的沦陷，而灰飞烟灭。
    而后十几万年的发展，却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成为了一出谁也讲不清楚的烂事。
    礼崩乐坏的时代中，阐教的秩序彻底解体。
    原来的一切，全部崩解。
    这虽是意料之中，却也让阐教的大计，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十几万年来，那一批批飞升的弟子。
    都背负着莫大因果，而且可塑性怎么看都不强。
    偏偏，阐教亟需人手。
    燃灯带走普贤、慈航、文殊，转投西方后，这个问题就更加突出了。
    因为燃灯带走的不仅仅是阐教三位一代嫡系弟子。
    也带走了整个派系！
    那些在封神大劫中，已经经受了考验，而且成长起来的后起之秀。
    李靖、金吒、木吒……
    加上因此导致的阐教内讧，让玉鼎、太乙等人与玉虚宫离心离德，当起甩手掌柜。
    阐教在封神大劫历练出的精英，有一大半，都游离在了道统之外。
    这就导致了如今的困局。
    一代弟子走的走，跑的跑，留下的数量不足一半。
    二代、三代，随之大失血。
    好不容易培养的四代、五代和外门弟子，随着镐京的沦陷，在因果反噬下，在天人五衰中，灰飞烟灭。
    其后十几万年，人间飞升的弟子，良莠不齐。
    本来，元始圣人早有算计。
    他已经计划好了，要通过会元晚期，人间因果叠加的动荡，好好的从人间道统之中，挑选出一批精英，作为阐教道统下个会元的骨干和支柱。
    奈何，神通不敌天数。
    随着截教通天出关，因果剧烈震动。
    鸣条波澜再起，搅动三界，并直接导致人间积蓄的因果彻底暴走，大劫提前数万年。
    曾经的一切布置，被彻底打乱。
    阐教被迫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迎接大劫。
    于是，就连伯邑考本来需九次转世，九次沉淀，最终承担起那个注定的天命的棋盘，也只能完全修改。
    更不要说，通天一杆子插下去，将自身道统直接立在人间鲁地。
    一下子就让一切算计落空。
    阐教本来计划好的，借助鲁地的特殊位置，完成那足以震撼诸圣的大策，彻底落空。
    反倒是给通天做了嫁衣！
    每每想到此处，元始圣人都有些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截教、人教、妖教，已经联合了。
    三教联手，他必须三思。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怎么都打不过的。
    青萍剑、太极图、山河社稷图的联合。
    防御、攻击、推算为一体。
    除非道祖下场拉偏架。
    元始圣人知道他要是动手，定然自取其辱！
    即使他拉上西方二圣，结果也是一样。
    就如封神大劫中，通天再怎么厉害，也对抗不了大势。
    而元始圣人不是通天。
    他知道且明白，圣人不能做必输的事情。
    不动手，一切都有可能。
    哪怕情况再糟糕，也可以维持威慑。
    而一旦下场，却又赢不了。
    结果就是诛仙阵和万仙阵后的截教。
    都打起来了，而且还打输了。
    你连震慑的能力都没有了！
    输的干干净净。
    除了跳脚发狠话：“吾要重练地水风火！”外还能做什么？
    巫妖大劫中，十二祖巫和妖族妖帝的决战，就将洪荒打碎。
    那么，比十二祖巫与妖帝们还要强大无数的圣人，若是发起狠来，不要命了，将三界打回鸿蒙，不是不可能。
    但问题是，谁敢？谁又能？
    天道是瞎子？
    道祖岂能坐视？
    恐怕刚动手，就会被抓去紫霄宫，好好反省，甚至直接抽出昔日所赐的鸿蒙紫气，从圣人果位上打落下来！
    所以，重练地水风火什么的，只是狠话而已。
    除非道祖超脱了，否则，永远只能是狠话。
    于是，截教的命运，在万仙阵后已经注定。
    弟子纷纷上榜，门人被掳去西方。
    昔日的三界第一大教，瞬间跌落谷底。
    要不是道祖下凡拉偏架，恐怕连截教本身如今还存不存在？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那现在通天，就只能从头开始，再立道统。
    这也是通天后来选择自守道统的缘故。
    他想明白了。
    圣人是道统的核心，底蕴，更是最大威慑。
    贸然下场，一旦输了，后果是毁灭性的。
    因为，圣人输了就会输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胜利者会剥夺一切，会想尽办法的斩断这位圣人与其道统之间的干系。
    尤其是在看到了今日通天在道祖扶持下，再次跳出来，与人教、妖教联手，瞬间逆转局面的事实后。
    后来者，哪个不会在心里面发狠？
    为了以防万一，事情会越做越绝！
    虽说圣人已经练就混元，万劫不磨。
    但，断干净他的羽翼，斩断与其相关的道统因果，将其弟子门人彻底镇压，还是做得到的。
    你在大劫之中输的干干净净。
    大劫之后，还想翻盘？
    那么，那些曾经联起手来，将你镇压的人，会再次联手，让你再没有翻盘的可能。
    大劫中都没打赢，大劫后还想赢？
    呵呵！
    所以，一旦下场输了，聪明人都知道，会蜷缩起来，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但问题是，你的道统已经被清洗的干干净净。
    想要卷土重来？可以！
    但时间有吗？
    一个会元横跨数十万年甚至百万年。
    而你唯一的机会，就在会元终末的大劫之时，浑水摸鱼，利用其他人的矛盾，一点一滴重建道统。
    想要卷土重来，一次是不够的。
    肯定要两次、三次，甚至更多次的尝试。
    而这就意味着，几个会元后，当你回首往事，看到的却是昔日道友，都已经站在了超脱的门槛。
    而你成为了吊车尾。
    最后的那一个。
    甚至不得不沦落成为和后来者争夺位置的人。
    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同行者，一个个超脱。
    而自身无能为力。
    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超脱，而自身永无超脱可能。
    天道，有没有让六位圣人超脱的底蕴？
    没有人知道。
    哪怕圣人也不清楚。
    只有合道的道祖知道。
    而圣人从来不敢多算。
    元始圣人甚至猜测过最坏的可能。
    天道或许，只有让两三个圣人超脱的底蕴。
    因为，龙汉初劫和巫妖大劫，浪费了太多太多底蕴。
    特别是巫妖大劫，直接诞生了人族这样一个新的天地主角。
    人族的出现，导致了三界的一切旧秩序彻底毁灭。
    道统与超脱直接挂钩。
    文明的概念，王朝、帝朝、圣朝、天、朝之路出现。
    而造化这一切，天道的底蕴，恐怕消耗不少。
    元始圣人甚至猜测，若人族也如巫妖二族一般失败。
    那么，末劫就会立刻降临。
    三界的末日，立刻出现。
    所有一切都将推倒重来。
    三界回归鸿蒙，一切都回到原点。
    而鸿蒙之中，是否还能再次孕育三千魔神，是否还能再有一个盘古，觉悟自身天命，毅然而然的开辟鸿蒙，分开阴阳？
    这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有新的盘古，新的天地。
    然而，在那新的天地中，肯定不会有现在的圣人的位置。
    失败的刍狗，不可能有机会！
    已经烂掉的，就该被烧掉。
    已经腐朽的，就该被献祭！
    新的天道，新的三界。
    只会有新的大道，新的体系，新的主角和新的圣人。
    一如巫妖大劫后，天道眼中，巫妖与妖族就已经成为了罪族。
    错非女娲圣人以自身功德接济。
    错非是后土娘娘，毅然决然的化身六道轮回。
    今时今日，三界之中，哪里还有什么巫族、妖族的位置？
    巫族与妖族的命运，最好也不过是龙凤麒麟一般。
    成为新的主角的装饰品。
    成为填海眼和填那三十三重天缺口的材料。
    无数念头纷纷之后，元始圣人，看着玉虚镜。
    “但愿，这些人中，能有一二可造之材！”
    外门弟子下凡，虽是九死一生。
    却有可能带来惊喜。
    其中，或许能有几人，经受大劫的锤炼，成长起来，成为阐教未来支柱。
    封神大劫，带来的影响极为恐怖。
    特别是看到如今通天的现状。
    诸圣虽然不说，但人人心里清楚。
    圣人之间直接斗法的可能，将无限趋于零。
    即使要打，也不是真身对打。
    最多，就如准提、接引试探通天一样。
    化身出手，在那三十三天外过招。
    烈度可控，破坏力在接受范围内。
    再要像封神大劫一般，圣人直接下场，大打出手，已经几乎不可能。
    因为诸圣都明白，输了意味着什么？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通天一般，有一个会偏袒的老师，看见小徒弟挨打了，立刻脸都不要了，下来拉偏架，立规矩。
    哪怕通天，他要再输。
    道祖恐怕也未必会再次下凡拉偏架。
    “嘿！”元始圣人稽首：“再过数十年，紫霄宫现身三界！”
    “届时，吾倒要仔细看看，那紫霄宫内，通天能给一个怎样的成绩！”
    “若是那时，通天拿不出什么好成绩！”
    “那吾就有话说了！”
    道祖拉偏架，拉的太过。
    元始圣人相信，不仅他不满，大师兄心里面也未必没想法，西方那两位肯定一肚子不满。
    到时候，随便挑拨一二。
    挑起西方、人教的心思。
    说不定就可能让人教和截教、妖教的联盟破裂。
    没了老君，光靠通天和女娲，他就不必害怕了。
    而女娲要忧心妖族未来，定然不肯也不敢和他对抗。
    如此，通天就又是一个孤家寡人。
    这般算计着，元始圣人终于露出些笑意。
    他相信，截教和人教的联手，是可以分化的。
    毕竟，截教与人教大道相左。
    老君或许只是因为昔日人间道统之事，而与截教联手。
    但，如今广成子已经叛门。
    大劫之中，定然成为薪柴。
    到时候，他就可以继续拉拢。
    人教人丁单薄，想要成事，就要依靠一个繁荣的大教。
    至少，短期需要一个昌盛的道统，来给人教做实验，当窗口。
    截教是提供不了这个东西的。
    妖教不可能。
    西方教更是天方夜谭。
    唯一可以提供机会的，就是阐教！
    只要把控这一点，元始圣人相信，老君到时候，还是会和他站在一起的。
    只是，这一次，老君恐怕会多留心眼。
    再想和本会元一样，轻轻松松过河拆桥，没那么容易。
    不过……
    元始圣人看着那玉虚镜，他微笑起来。
    阐教光是外门弟子，就有上千之多。
    人教有什么？
    一个玄都而已！
    玄都之外，那小猫三五只，不值一提！
    所以，老君再怎么布置，结局也将一样。
    只能是如封神大劫一般，为阐教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