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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江湖崔嵬 回首两相亡 皇姑血泪 前路不堪测(十一)
    张作霖虽是走了,却叫一个副官暗地里注意晴衡,他才不相信日本人会平白无故地给他送礼,也许那个手提包里,就有什么蹊跷。但晴衡并没有什么举动,只是在大厅里,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悠闲地坐着。那副官看了好久,没什么发现,但是还是严格遵照张作霖的指示,一点也不放松。
    晴衡这般模样,是要等孙传芳的一个亲信孙隼前来。孙传芳因为北伐兵败,又与张作霖捐嫌修好,协议共同抵御国民军,这一次张作霖生日宴客,本要亲自前来,却因南京方面有所动作,脱不开身,只得派人前来祝寿。
    没多久,孙隼来了,手里捧着礼物,递给前来接礼的副官,又再去向张作霖打招呼。孙隼抑制不住脸上的得意,那神情好似占了很大便宜,晴衡知道那是为什么,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他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确定礼物是不是送来了。
    这孙隼送来的礼物,便是宝培做的盒子,这原是晴衡要带来送给张作霖的,却因为武田临时改变了计划,在他到达张作霖行辕之前,便派人前来与他街头,用玉观音匣子,换走了他手上的盒子。
    晴衡几乎可以确定,孙隼一定是贪图便宜,看了盒子里的东西价值不菲,卖的人出价又低,便盘了下来,私底下吞了不少孙传芳给他置办礼物的钱,所以才会这般得意洋洋。如此一来,那盒子就被打开过一次,很快又要被打开第二次了。晴衡看了看张作霖——他的疑心病很重,不管谁送去的礼物,都要立时叫人打开看了,才会收下,因为,武田才会找人要挟宝培,做这么一个盒子——果然,他示意已经要离开去收好礼物的副官停住脚步,准备让副官打开盒子,看那里面装着什么。
    这是一个比他去送礼物更完美的计划,晴衡想着,这样既可以确定张作霖打开了盒子,更能立刻知道,张作霖是不是被炸死了,即便张作霖没有当场被炸死,那也是离间了张作霖和孙传芳的关系,让他们再也无法合作。晴衡知道他的任务快要完成,只待那个盒子被打开,他确定了张作霖的死活,便可以离开。
    就在此时,大厅的门被推开,张学良携着女伴进来,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张作霖一见之下,挥手让副官先退下去,走到张学良面前,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张学良道:“父帅,梅先生的戏结束后,我去了一趟别的地方。”
    张作霖知道自己儿子的毛病,想这个别的地方,就该是他身边那位小姐的家,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张学良指着身旁的女伴和男人介绍道:“父帅,这位是纪小姐,那位是纪先生,我和纪小姐是在戏院听戏认识的……”张作霖不想听他说下去,道:“你快去招待客人,有什么事,等客人散了再说。”张学良跟身边的女伴说了几句,让他们随意一些,就先去招呼宾客。
    晴衡在人群之后,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位女伴,从他们一进来,他就看到了他们,那时他便惊诧得快喘不过气来,那种又喜又痛的感觉,一波强似一波地折磨着他。他依稀听到,张学良在向张作霖介绍两人,可他不用听那些,已经清楚地知道,那站在张学良身边的人,是沧芸,而后面那个男人,是沧阑。
    他心中复杂的情绪,像狂暴的大海升起怒涛,彻底淹没了他。他不自觉地后退,退到人群的最深处,直到他再也看不见沧芸。他竟又一次见到了她,这让他欢喜不已,而他又不能站出去相见,这便是痛的来源,但这份痛苦,不仅仅只是这样,还因为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手握重兵又风流倜傥的少帅张学良。
    他只感到自己坠入了无底的冰海之中,一直往下沉。她的性格,他清楚,能来参加这样的宴会,说明她很看重张学良,也许,还一见倾心了。他开始痛恨自己,因为他从来都知道,不应该有所期待,但他就是不能做到,尤其是当他亲自看到他曾经的想象,她再找到一个良人变成事实,竟让生出嫉恨之心。
    他只想离开,逃离这里的一切,然而,若是他越过重重人群,走到大厅的门前,他不敢保证,沧芸不会发现他,何况,还有一个沧阑在她身边。他看了看身边穿梭的下人,忽然有了主意。
    晴衡叫过一个下人,给了他一些钱,找了厅角一间没人的房间,跟他换了衣服,托起酒盘向外走。他刻意避开沧芸沧阑,背着他们的视线绕到大厅门口,一推门走出去,把大厅内的热闹,他的痛楚,以及她,都抛在了身后。
    他走得那样快,更没有回头,很快就消失在一丛花树之后,以至他根本就不知道,沧芸追到了大厅门口。
    沧芸在门口望了片刻,没见到那个似曾相识的下人身影,心里不觉有些惆怅。这些年她逐渐把卓羽藏在了心底,便是偶尔回忆起来,也都是他们甜蜜的时光,倒是晴衡,她总是牵挂,一想起就忍不住酸涩。她还记得,上一次送沧阑去火车站,似乎看到了晴衡就在车上,隔着玻璃望向她的目光,热烈而痛苦,而这一回,她也好像看到了一个酷似晴衡的背影,追出来却什么人也没有。她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每一次看到相似的人或是身影,她都会去确认清楚,看那究竟是不是他。她始终记得,他说的那句话,这就像是一根不会断的线,一直牵动着她心底的那根弦。
    “出什么事了,沧芸?”沧阑见沧芸出门,久久不回,便出去看是怎么回事,“怎么站在这里吹风?”他瞧着她,但她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仍然出神地望着庭院的一丛花树。他便自责起来,若不是因为他的要求,她也不会应了张学良的邀请,来大帅行辕赴宴。“对不起,沧芸,是我自私,要你做了不想做的事情。”他低声向她道歉。(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