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怎么可能。”
    “当然是，他是英国人，邀请你观看足球，就是约会。”
    “见鬼，有谁第一次约会邀请女孩去看足球的？”
    “哈哈，也许他把你当作好朋友看待呢？你知道，他们只会邀请最好的朋友一起观看足球。”
    “那我宁愿在家里阅读‘追忆似水年华’，然后让自己被那套书压死。”
    “你就满口胡扯吧，从三月开始你就说自己在阅读了，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停留在第一页的第一段。”
    “才不是！明明已经到第二页第一段了，好吗？”
    轰！
    年轻人刹那间集体哄笑起来，里里外外洋溢着一股青春气息，整个小酒馆刹那间也跟着快活起来。
    室内的所有视线全部朝着欢笑声望过去，一群大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正在嘻嘻哈哈地欢笑着跳跃着，全然不在意他们成为全场瞩目焦点。
    其中，也包括了高文。
    然后，高文就注意到了那个女孩。
    早晨在咖啡屋碰见的那个女孩，手里多了一件烟灰色的风衣外套，宛若瀑布般的头发放下来披在肩头，另外还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这让整个人的气质稍稍有些不同起来，但可以肯定，确实是同一个人。
    本来，高文想要开口打一声招呼，但看到女孩身边的一群朋友，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他也就收回了视线，没有打扰他们。
    其实，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全部都是法语，高文一句都听不懂，但那些表情那些动作，却再清楚不过。
    高文想起了麦克唐纳德、吉隆他们，不久以前，他们也在大学校园里行走奔跑，因为小组课题而烦恼不已、因为读书清单而头疼难耐、因为期末考试而焦头烂额，青春的每分每秒都在持续不断地发光发热。
    却不知道小伙伴们现在怎么样了。
    当他们离开大学校园的象牙塔，进入社会，生活的轨迹就这样让他们散落在天涯，等待着命运的再次重逢。
    “……抱歉。”
    斜后方传来了一个声音，高文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脚底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网球装备包寄放在吧台那里，所以应该不会影响到客人的来来往往，慢了半拍，转头望了过去。
    “抱歉。”
    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笑脸，带着歉意的笑容，微微有些羞涩也有些拘谨。
    是那个女孩。
    看到高文的正脸之后就放松下来，可以明显感觉到眉宇之间的笑容绽放开来，女孩轻轻吐出一口气。
    “抱歉，我的朋友们，呃，他们真的是太吵了。我们一直抱怨意大利人和美国人太吵，但其实我们也差不多，特别是一杯红酒过后，上帝，我们简直能够把整个房子都拆了。”
    女孩满脸都是歉意，真诚地表示道歉。
    她的身后，朋友们依旧正在交谈，但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窸窸窣窣的视线投射过来，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女孩注意到高文的表情，有些迟疑也有些玩味，始终没有做出回应，女孩稍稍拘谨起来，脸颊飞上两朵红晕，主动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我刚刚注意到，在我们进来之前，小酒馆其实蛮安静的，显然，我们打破了这里的安宁。”
    渐渐地，渐渐地，辩解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女孩显得有些讪讪然。
    高文的嘴角轻轻上扬起来，终于开口做出了回应。
    “不，没有关系。”
    “我对小酒馆文化不太了解，但我想，这里音乐并不大声，意味着小酒馆本来就欢迎人们展开交谈，所以我想，讨论声应该就是整个氛围的一部分。”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看到其他人抱怨。”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你们人数众多，大家都不敢抱怨。”
    哈。
    高文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女孩的笑容也跟着绽放开来，但笑容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重新平复了下来，似乎有些失落，视线余光又打量了高文两眼，仿佛正在等待什么。
    女孩讪讪地转过身去，但不到半秒，又重新转过身来，以至于高文还没有来得及转回去，就再次看到了女孩，不等高文开口，女孩就直接说到。
    “我是今天上午在咖啡馆的那个……”
    “是，我知道，我也认出你了。”高文不明所以，轻轻颌首说到，但他不明白女孩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女孩的表情马上疏朗开来，“哦，你也记得，我，我刚刚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我，呃，我也不知道……”
    女孩的话语有些支离破碎起来，显然，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自己，又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正在想些什么，然后她就摆了摆手，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没有，没事，没事没事，我，我只是很开心，我们又相遇了。”
    高文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虽然眼镜和发型的确有些误导，但我想，我应该没有认错人。”
    女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镜，发出一声惊呼，“啊”，连忙摘下眼镜，辩解道，“眼镜是我学习时候的模样，我妈妈说，这模样看起来就像书呆子，所以尽量不要让别人看到，但显然……”
    女孩手忙脚乱地将眼镜收起来。
    看着女孩的模样，高文欢快地笑了起来，“不用担心，眼镜非常适合你。”
    女孩抬起眼睛看了高文一眼，但还是将眼镜收了起来，有些生涩地转移了话题，“没有看到你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顺着女孩的视线，高文转头看向自己的桌面，没有书籍，只有手机。
    他低低地轻笑起来，“我接受了你的意见，不是我的那杯茶就不要假装，否则小心在巴黎街头可能随时都会遇到专家。”
    自嘲的话语让女孩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以为你说，即使在这里玩手机也不会被吐槽的。”高文又接着说道。
    女孩摊开双手，“你看，法国人是这样一回事，明明我们自己也在玩手机，但看到别人这样做就一定要狠狠批评一番，就好像明明我们自己也很吵闹却假装只有别人如此一样。”
    同样也是自嘲，女孩用相似的口吻成功地让高文也轻笑出了声。
    “我想，我们就只是单纯想要批评其他人而已。”女孩耸了耸肩。
    高文接了一句，“然后，互联网出现了，所有人都可以随意批评别人了，哦耶。”
    哈哈哈。
    两个人双双欢快地笑了起来，一来一往之间产生了些许默契。
    但是，等笑声平复下来，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里就有一种尴尬在缓缓蔓延，小酒馆里的嘈杂就窸窸窣窣地涌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