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梅山药院。
原本平和的躺在床上、处于睡眠中的孟婆,忽的睁开眼睛,枯瘦的双手猛然的卡向自己咽喉处。她刚才还感觉好好的,可突然之间,骨子里传来冰凉之意,然后是口鼻皆无发呼吸。
窒息感让她渐渐的变了脸色,眼珠子也朝外瞪出,而更为恐怖的是,她的眼、耳、鼻、口七窍都流出了黑色的血。
好半歇,一口新鲜的空气才被吸入到胸腔之内,这一口气入体,孟婆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人起身到一半,一口血就喷到了地上。
就在孟婆一口鲜血吐出的同时,身在凉州山神庙外的鹿鸣就如溺水之中从水里被人猛的拉出水面。她胸口起伏,呼吸急促,神色里带着慌乱。
“殿下,殿下!”七婆就靠近过来,蹲了身子声声唤她。
鹿鸣渐渐的凝回了神色,她想到了阿正阿忠,想起了七婆说的催发,然后......还有在耳边轻语的声音,那声音告诉了她如何救治阿正阿忠,可那声音来自哪里,属于谁,鹿鸣想不起来了。鹿鸣甚至不记得水里那梦境一般的一幕,不记得那张宣凤鸣的脸。她只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沉在湖水里。
“殿下!”七婆又是一声唤。
“是!”鹿鸣看着七婆惶惶然的点点头,又垂下视线看自己身下,身下哪里还有什么符文阵,不过是普通的泥地,到是七婆手腕上缠了一层布,那布有血色隐约,提醒着鹿鸣之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徐徐起身,说道,“能救,可救!有法子了!”
“殿下是巫皇血脉,我就知道必能有法子!”七婆一副激动不已的表情,对着上天拜了一拜,然后看鹿鸣,“不知殿下需要我准备些什么。”
鹿鸣将自己需要之物一一说与了七婆知道,并且也明确的告诉七婆,阿正阿忠是中毒,也确实会传染,但只要不接触到脓血之物,便是无妨的。也就是说她和七婆并没有感染到。
“我和你分别准备,也能快些!”鹿鸣道,说完,一转身踏上山神庙台阶,推开门看着挺了身也看过来的阿正,“你死不了!我自能医好你!”话一落,又复转身走了,阿正在背后嗳了二声也没回头。
再回来,鹿鸣和七婆已带好了需要的物品,七婆去起架子,按照鹿鸣的要求熬药烧水,鹿鸣则走到阿正不远处。
阿正坐直身,昂头看鹿鸣。
“要救你和阿忠,也简单,首先要将身上已经溃烂的腐肉都割去,然后再覆上外药。医家有麻散,巫家有符文,但可惜的事,如今我们既没有麻散,也没有足够多的符文。”鹿鸣看着阿正,慢慢蹲下身,一字一字说道,“所以你和阿忠,势必是要分着用,也势必有一段时间里是疼痛万分,相当于被活剐的......。”
阿正咬了咬牙,光是一句“活剐”听着就够他头皮发麻的!他阿正活这么大,还没有吃过大苦,如今一遭罪就是活剐......。
“凉州城里不都是巫家人嘛,你们去取一些呀!再不然,画一些来便是!”
“你等得,阿忠只怕等不得了!若是画,你道巫家符文是随便几笔就成的?”
“那先给阿忠治,我等你们取了符文来再治,反正就是多挠几日......。”阿正眯眼,努力摆出嬉皮笑脸的样子来。
鹿鸣还是摇头,“你如今只是手背和胳膊几处疮脓溃烂,救治起来还算方便,可若来去拖上几日,似阿忠这般,便是救回性命,周身上下的皮肉......你想一想,伤口留疤都是常有的事情,被挖了腐肉的,又岂能恢复光洁如初?”
“巫家定有恢复皮肉的药,我买便是!”
“挖了肉成了坑洞,又岂是一道小伤口的疤痕......况且,阳平没有找到肠衣,我无法亲自己给你们处理腐烂疮芥,阿忠身上的腐肉,需要你来按照我的要求处理......”
“我处理?那我自己的呢?”
“是,阿忠的你处理,到时候脓血只怕染你一手,你这里不尽快清洗治疗的话情况会更严重,而你自己的,也得由你自己来!。”
阿正张大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真是没有想到,活剐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他还要自己活剐自己......。
“好妹妹......。”一句唤,阿正的舌头打了结,说的很不利索,他的眼眸里也真真实实的流露着恐慌不安,“就当真没了别的法子!?”
鹿鸣也能体谅阿正此刻的惊恐,若换了是她要如此,只怕也要吓瘫,可没有肠衣,鹿鸣给阿忠和阿正处理疮脓就肯定会被感染到。
但也并非是没有第二条出路了。
鹿鸣忽的起身,嘴角翘起来,“吓唬你呢,放心,活剐是躲不了的,但刮你的刽子手,是我!”
“可你刚才说了脓血会感染,你又没有找到肠衣!”阿正立刻想到了事情的关键点,“哦......。”阿正转头看昏死状态的阿忠,“阿忠他满身都是......你一个姑娘家!”
“是,所以我说了,刮你的刽子手是我,但阿忠这里,还需得你来!至于肠衣,我有法子。”鹿鸣认真的看着阿正,“阿忠,真得靠你了!”
没有纱幔,不设屏风,鹿鸣只是站离的略远些。她示意阿正除去阿忠上半身的衣衫,让后教他如何将镇痛用的符文缠在银针上,然后以烧后扎进特定的穴位处,由于阿正到底没有学过医术,扎针一事就没成。
鹿鸣走上前,却是被七婆拦下了,“不可!”
“等下我仍是要给他治的,到时候这一双手,用了,也是治了!”鹿鸣看看自己的手,微微笑。七婆的眼圈却红了红,一句殿下在喉咙里转了二转,终是人退开去,去看她准备的药物。
鹿鸣则走近,捏住了银针。
“嗳!”阿正也是一急,可已经晚了,他捏过的银针已到了鹿鸣的手指里,却见她手指翻飞,缠符,烧灭,扎入,熟练而优美,扎入后还不忘侧头对他笑一下,说一句无妨。
镇痛针扎好,被沸水煮后又用药酒浸泡过的、剐腐肉的刀也由七婆拿来递给阿正。
鹿鸣解释道,“我说,你听好,按照我说的做,没那么难。”
没那么难?不,很难!阿正的手已经在颤抖了,眼睛里已经有眼泪了,他何尝做过这般血腥的事!
“逼都得逼你自己一把,你不救他,便我来救。可我若救了他,只怕就救不了你了。”鹿鸣看着阿正,“所以你救他,也相当于救你自己。况且,他之于你,可是重要的伙伴?既是伙伴,便是你心里怕的要死要活,你也要忍住了,撑住了!”
“是,他是我的伙伴,我要忍住了,撑住了!”阿正的额头出了冷汗,手仍是在颤抖,可他自己深呼吸数次,反复说着鹿鸣的话,硬生生的将颤抖压下。
“手背的腐肉,要全部挖出,到鲜血为红则止,若是见骨......则挖到骨白为止!”鹿鸣慢慢说出要求,这要求是连说的她都觉得手抖害怕的,可要救命,要除毒根,就再无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