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齐帝在任梦曦床前守了一会儿,不见她有醒来的迹象,便先行离开了。
他先前正在御书房听吕尚书三人禀报案情,刚看完语妍的口供,就听说任梦曦晕厥,丢下吕尚书他们,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眼下确认他的爱妃平安无事,他也就放心地回去继续处理正事。
“将雄震带到御书房。”
天齐帝走出寝殿之前,下了一声令,跪在任梦曦床前的吴茱儿听见,微微一愣。
天齐帝走后,跪了满地的宫人才从地上爬起来。
有个宫女好心来扶吴茱儿,吴茱儿轻轻道了一声谢,坐在任梦曦床边,出神地看着她憔悴的容颜,总算有心思来考虑自己眼下的处境。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跑到北镇抚司衙门,给岳东莱看了她脚上的“胎记”,冒认雄震亲女,指认语妍是假冒的,为了帮雄震脱罪,好救太史擎。没成想月娘快了她一步,做了她原本要做的事……
也就是说,她本不必暴露那个“胎记”,本不必冒雄震的女儿。
她做了一件万分多余的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吴茱儿想到接下来雄震会认下她这个“亲生女儿”,想到不久的将来,他会发现她也是假冒的,想到今天语妍在公堂上受刑的惨相,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
天齐帝刚走进御书房的大门,就被跪在地上的雄震一把搂住了腿。
“万岁爷!奴婢冤枉啊!”
天齐帝身形晃了晃,却没苛责他,而是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脚:“放开朕。”
雄震委委屈屈地放了手,老老实实地跪好,可怜兮兮地瞅着天齐帝,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身上仅着一套白色中衣,灰头土脸的样子,就像是在牢里囚禁了好些天,吃了好些苦头。
可实际上,雄震只是被关在一间偏僻的宫殿里,好吃好喝,过了三天而已,根本没人敢怠慢他。
天齐帝走到御案后坐下,抓起语妍的口供夹在吕尚书的折子里,丢向雄震:“看看。”
雄震膝行上前,拾起折子打开,一行一行地看完,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打开语妍的口供,才看到第二页就气的浑身颤抖,红了眼圈,等他看完最后一页,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
天齐帝没好气道:“你还有脸哭,认了个假女儿,领进宫来毒害朕,要不是月昭仪护驾,朕这会儿还不知死活呢!”
雄震羞愧欲死,伏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作响:“奴婢罪该万死,求万岁爷赐奴婢一死,将奴婢千刀万剐吧!”
天齐帝见他如此形状,最后一丝余怒也消了,虽说帝王无情,可也因人而异,在他登基之前,最艰难的那几年都是雄震陪着他熬了过来,莫说此案与雄震无关,就算真的与他有关,他也未必狠得下心残杀他。
“唉。”天齐帝叹了一口气,脸色缓和:“起来吧。”
雄震停下,仰起脸,露出碰的渗血的额头,小心翼翼问道:“万岁爷还生奴婢的气吗?”
天齐帝指着他手中的折子:“你给朕把这件案子彻底查清,将功赎罪,真就不怪你了。”
吕尚书三人只是奉旨查清了此案与雄震无关,却又牵扯出了语妍背后另有主使,目的是为了陷害雄震,天齐帝说是让雄震将功赎罪,其实是给了他一个公报私仇的机会。
雄震顿时破涕为笑,又伏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嘴角缓缓咧到了耳根,露出鲜红的牙床,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惶恐不安,满是狰狞。
“奴婢谨遵圣旨。”
……
夜幕降临。
蒹葭宫的正殿亮着灯。
吴茱儿趴在床榻边上睡着了,她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没有脸的男人摸着她的脑袋,细声细气地叫着他女儿,仿佛是一条毒蛇在她耳边嘶嘶地吐着舌信,让她毛骨悚然。
“我不是,我不是……”
吴茱儿呓语着,忽听到有人温柔又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你:“茱儿,醒醒,茱儿?”
吴茱儿猛地睁开眼睛,就见任梦曦不知何时清醒过来,正倚靠在床头,一只手还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晃动着她。
“月娘、娘?”
吴茱儿叫出月娘两个字才觉得不对,忙又补了一个字。
任梦曦忍俊不禁,在她鼻子上点了点:“瞎叫什么,我可不是你娘。”
吴茱儿不好意思地坐起来,扭头扫了一圈,发现寝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那些宫人都不在。
“别看了,我把他们都打发出去了,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一直在说梦话。”任梦曦抬起手,帮吴茱儿抚平睡乱的头发。
吴茱儿紧张:“我说什么了?
“我也没听清楚,你还记得自己梦见什么了吗?”
吴茱儿犹豫了一瞬,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其实她记得,但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月娘,她冒充了雄震的女儿这件事。
吴茱儿平复了一下心情,仔细端详着任梦曦的气色,关切道:“太医说你吐了一口血,身上余毒去了大半,你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别担心,之前甄太医来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意识,能听到你们说话。”
“那你也听见万岁问我话了吗?”
“听见了。”
吴茱儿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小声道:“当时我差点吓死了,还好没有说漏嘴。”
任梦曦不在意地笑笑:“别怕,你就算说漏嘴,万岁也不会怪罪我。”
如今她不只得了天齐帝的宠爱,又为他挡了一灾,哪怕被他发现她的出身,她也有自信,能让他不计前嫌。
吴茱儿只当任梦曦是在安慰她,并未把她的话当真,依然谨慎道:“我们还是先想好说辞,免得万岁日后追问你。”
“不急,等下再说这个。”任梦曦往床里面挪了挪,掀开被子,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吴茱儿上来:“地上凉,你上床来,陪我躺一会儿。”
吴茱儿犹豫,两人在江宁别馆也不是没有躺在一张床上睡过觉,但月娘如今是宫里的娘娘,再和她同榻,怕是不妥。
任梦曦一眼就猜曹了吴茱儿的心思,没有劝她什么,只缩了缩肩膀,弱声道:“快来吧,我一个人有些冷。”
吴茱儿赶紧摸了摸她的手,果然冰冰凉凉的,忙就脱了鞋子上了榻,给她盖好被子,还把她的手捂在胸口。
“还冷吗?”
“不冷了。”任梦曦翘着嘴角偷笑,把头靠在吴茱儿并不坚实,却格外温暖的肩头,浑身都放松下来。
“好茱儿,你快跟我讲讲,那晚在秦淮河上,你是如何得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