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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松都三绝
    “徐先生乃是前辈,赐教两字实不敢当,大家相互交流就是了。”
    陈浮生看着徐敬德一脸认真,摆摆手,随意说道。
    三不朽中,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徐敬德一生不曾出仕,潜心学问,前两者实非他一介书生力所能及,自然与许多同道学者一般专以立言为第一要务。
    看到徐敬德如此,陈浮生轻轻一笑,暗中运起舌识,便自开讲起来。
    正所谓旁观者清,虽然陈浮生对徐敬德说王介甫非是醇儒,但徐敬德的学问虽然袭自濂洛关闽的理学一脉,但他祖父两辈皆是武将出身,虽然自幼便聪明英果,但少也不得贤师,枉费了许多功夫。
    虽然以格物观物之法致知,但于理学一脉亦是有许多迥异,聪明过人而厚重不足,不算儒学正脉。
    虽然论气精到无余,于理气不相离之妙处,了然目见。
    但也有着认气为理的毛病,气理未甚透彻,他评判道家虚无与佛门寂灭时所谓不识理气之源的说法其实放在他身上也算合适。
    陈浮生知道自己在这上面的学问还没有到完全凌驾于对方之上,将对方驳斥得体无完肤,不得不拜服在自己脚下的地步。
    同这种人论道,最好的选择就是顺着对方的思路延伸开去,才能让对方心中去了抵触的想法,但又应当不时有着一些独特的见解,可以发人深省,才能让对方真正视为知己。
    两人在这里,旁征博引,你来我往,或是一问一答,或是互问互答,谈得兴起,在旁边的三人反应也自不同。
    洪吉童听得如痴如醉,他过目不忘,天资聪颖,再加上洪家亦是世代官宦,对于中原学问也是十分敬仰。
    甚至他也曾有着读书拜相,匡扶天下的梦想。
    不过他毕竟是个庶出的孽子,年纪又小,再加上这里本就地偏人少,文明开化程度远不如大齐,哪里能有什么名师,故而他目前也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
    在座的两人,徐敬德是这里首屈一指的大学者,陈浮生更是大齐探花出身,又身兼三家修行精要,对于三教义理了解颇多。
    他费劲心力也才不过能够勉强听懂一两分罢了,饶是如此也让他感觉豁然开朗,如饥似渴。
    “老师传给我的那套法诀高深奥妙,我虽然将老师的讲解硬生生记了下来,却仍有许多不解之处,然而老师与这位花潭先生的探讨的某些东西,似乎可以印证到这上面来,王老师偶然说过,天下大道,殊途同归,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么?”
    文氏与善花公主一个乃是妓生出身,一个是新罗公主,虽然也曾学过汉文,交谈起来尚可,但遇上这种学问上的事情就是一起大眼瞪小眼。
    不过文氏一心牵挂的只有洪吉童,只是看着自家儿子的表情就已经心满意足,至于陈浮生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并不放在她的心上。
    善花公主却是无聊至极。
    如今的她没了公主的身份,跟在陈浮生身边还要随时提防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大魔头。
    刚开始习练《极乐相思咒》拥有这种神奇力量的兴趣也因为进度缓慢而日益衰减。
    她又不像洪吉童母子二人一样,相互依靠,听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实在忍耐不住,看到徐敬德抬起茶杯,以茶解渴,便自插嘴问道:“先前我与公子在松都城中偶然听人说起,这松都之中,号称有着三绝,一绝便是花潭先生,还有一绝是城外的朴渊瀑布,先生道德高尚,学问精深,朴渊瀑布乃是天地造就。这两绝实至名归,只是不知最后一绝中的那位明月姑娘却是何等人物,居然能与先生相提并论?”
    善花公主比起两个姐姐来尤要美貌,美艳之名不止限于新罗一地,更是传到了百济、高句丽。
    对于自己的外貌,她也是向来十分有自信。
    不过因为这一次陈浮生告诉她,扶余璋的师父就是让他去松都来找这位明月,再加上到了这里之后,对方的名声比起她在新罗似乎还要高出许多,大街小巷,没有一处不在谈论这位松都名妓。
    比起文人相轻,女人更是善妒,无形之中,她对于这个明月已然存了几分敌视。
    能够给她增加自信的恐怕也只有自身乃是王室公主,而对方却不过是出身贱民一级的妓生而已。
    这个问题,徐敬德却是不好回答。
    论起关系来,他自然与那个拜他为师的名妓明月更加亲近,不过他也看得出来,陈浮生一行四人当中。
    陈浮生乃是当之无愧的领头人,作为中心存在。
    文氏和洪吉童不过是依附着陈浮生存在,以他马首是瞻。
    而善花公主虽然看起来也是跟着陈浮生,以其为主,但是无论是相貌、衣饰还是从小在王室养成的那一分气派,都无法让徐敬德轻视。
    若是夸赞明月太过,难免让善花公主心生不喜,陈浮生学问极好,又有道术在身,连带着善花公主,徐敬德也高看了几分。
    其中的分寸,委实难以掌控。
    不过徐敬德毕竟读了几十年书,仓促之间倒也从前人典故找出了应对的说辞。
    “小姐乃是大家闺秀,千金之体,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颜色殊胜,乃是老夫平生仅见,真娘虽然名满松都,但比起姑娘还是差了一筹。不过真娘虽然不幸沦落风尘,却是被前缘所误,并非自身所愿,虽在娼流,但性高洁,不事芬华,堪称玉壶冰心,出淤泥而不染,亦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堪为女中名士,有几分仿佛王夫人的林下之风。”
    “这位花潭先生,年纪虽然大了,在这方面倒是思维清楚。”
    陈浮生暗笑一声,虽说王夫人、顾家妇各有所长,但以气度而论,后人皆认可林下之风要胜过闺阁之秀。徐敬德显然是看出善花公主不通诗书,对于这些典故深意不能知晓方才如此。
    不过徐敬德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瞒不过陈浮生,转过头道:“真娘乃是我的学生,评价起来难免有失公允,恰好松都内有几位好友在朴渊瀑布前集会设宴邀我一同前往,到时候与会的除了一干文友之外,真娘亦会现身,守正不妨同去,除了可以亲自看看真娘与传言比起来如何之外,正好也请你同大家分说一下你在大齐这么多年来学到的学问,岂不是两全其美?”
    “若是再加上朴渊瀑布,就不是两全其美,而是三全。”
    陈浮生却是没有想到,居然只是稍加接触这位花潭先生就顺利联系到了那位名妓明月,轻笑道:“松都三绝齐聚,王某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倒是要先行谢过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