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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亲缘
    「白鹭,可还记得二十八年前,你带走最后一棵龙血树苗和丹方的时候,在西王母面前立过什么誓言?」厌离修长的身姿立在一方祭台前,回过头来看她,缠绕在身上的黑雾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翻滚不休,摇弋的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祭台约莫两米宽,一米高,一米深,祭台后面立着一座石雕的神像,虽是女性的体态,但是手足都是尖爪,没有头发,光秃秃的头上长着叁对弯角,一口乱七八糟的尖牙,满脸皱褶,身后还拖着一条粗壮的大尾巴。
    传说中的西王母不是「年可二十许,天姿精耀,灵蚌绝朗」的吗?这是丑陋的东西是西王母?西王母不是第一代的司月之神?为何在人间也有西王母?还长成这幅鬼模样。
    宁秋鹤开始隐隐感到这事情的复杂性,二十七年前白鹭将“长生丹”的丹方送予白清,其后白清托左家代为炼制,白鹭造访左家等待丹药出炉,这才有了丹火暴走,白鹭与左家众人葬身火海一事。
    看得出来白鹭对于长生丹是相当重视的,不然也不会专门到左家去等着,但白鹭是半妖,只要一直修炼下去,本就是悠悠长生,她要不死丹做什么?
    厌离说白鹭二十八年前在这里立下誓言,然后带走了丹方和最后一棵龙血树苗,那么当时被白鹭带走的丹方,应该就是长生丹的药方无疑。那么龙血树呢?龙血树哪里去了?
    厌离不可能将龙血树和丹方白白给她,白鹭带走这两样东西,到底以什么为代价?或者说,她答应了什么条件?
    白鹭答应厌离的条件,为何要在西王母前立誓?还是说这一切跟西王母的宝藏有着什么关系?
    「什么誓言?我不记得了。」左手在袖中握紧,将蚩尤爪无声无息地唤出,现在的情况太过被动,宁秋鹤在等待可以一击得手的时机。厌离魔尊司疫病和死体,此处百年前的疫灾,只怕就是他的手笔,只是他将一地居民全数弄死了,又花心思维持村落本来的模样,这玩的是什么游戏?枉他手上还缠着佛珠,当真讽刺。
    百多年前的疫灾,和他提及的西王母的宝藏,又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白鹭,你这是什么意思?」厌离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缠绕着黑气的手捏住宁秋鹤的腮侧,将她的脸抬起,对上他带着怒意的眼,「你要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修长五指从她的腮边往下移动,微微用力扣住了她的咽喉。
    「我是真忘了,要不你先给我说说?」左手暗暗运劲,宁秋鹤身体前倾,抬头将脖子往他手里送,「你不说,怎么知道我是不是能做到呢?」
    「……你!」厌离吃了一惊,「你不是白鹭,你到底是谁?」扣住宁秋鹤咽喉的手松开,正要往后退。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哪会让他退走?左手五爪成钩扣住他握在她颈间的手腕,运起夺生机,在厌离脱力之际奋力往前一撞,右脚在他脚跟后一扫一勾,身前的高挑男子已被放倒在地。
    厌离腰身一挺正要跳起,宁秋鹤屈身上前用膝盖顶住他的下巴,把他再次压倒,顺势跪坐在他胸前,一手从头上拔下寒玉簪,瞧准了位置,从他左边锁骨下一寸处插了进去。
    厌离的右腕还被宁秋鹤用蚩尤爪扣住,左肩被寒玉簪穿过,此刻整个左臂已完全无法动作,只躺在地上不断喘气。
    源源不绝的生机涌入体内,宁秋鹤兴奋得浑身颤抖,这厌离魔尊当真是……出乎想象以外的美味。
    当宁秋鹤回过神来,将夺生机停下的时候,厌离双颊呈死灰一样的颜色,苍白的双唇颤抖,已是奄奄一息。
    糟糕,差点一不小心给弄死了,还得让他开门放她出去呢。宁秋鹤赶紧收回蚩尤爪,松开了他的右手,想了想,簪子还是先留着,免得一不小心被他反扑。
    咬破舌尖那一下,宁秋鹤痛得差点掉下眼泪来。心中把厌离咒骂了好几遍,伸手捏住他的腮,将近乎干枯的双唇撬开,把生机一点一点的渡回去。
    厌离应该要庆幸他那张脸长得不讨嫌,宁秋鹤心想,不然她怕是宁愿想办法把这里拆掉。
    将夺来的生机渡回去一小半,厌离才总算有了反应,一双桃花眼带着点迷离,瞪着她好半天,才总算将视线聚焦在她脸上,一开口却是声音嘶哑,有气无力,「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不用白费心思了。」
    「哦?既然如此,那你倒是把我放出去啊。」骑坐在他的腰腹之上,宁秋鹤用手擦了唇边的血迹,胡乱涂抹他脸上,「是你把我带进来的,又不是我自己要进来,反过来说我包藏祸心你还真好意思。」
    「将你放出去让你再带人回来?休想!」厌离气得直发抖,「你究竟是何人?」
    「你一会说我是白鹭,一会又说我不是,」宁秋鹤拍了拍他的脸,笑着问道:「你到底是怎样判断我是不是白鹭的?」
    「你的脸跟她很像,」厌离皱了皱眉,答道,「难道你是她妹妹?」
    宁秋鹤心中一动,「是你妹」叁个字到了唇边又被咽了下去,止渊不是说过,她爹娘在她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么,只是在出生后不久就弄丢了。这可不好说,这人上辈子就真是她哥,虽然只是远房的。
    「就不告诉你。」拍拍手,宁秋鹤从他身上站起来,开始绕着这面积不大的祭室踱步,「既然你不肯放我走,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你可别再让我发现你乱动,不然我把你吸成人干。」一回头见他挣扎着想拔肩上的簪子,忙催动夺生机,直至他又软倒在地。
    「哪来的妖女,」厌离彻底瘫软在地,只得恨恨道:「满身邪门妖术。」
    「呵~,彼此彼此。」宁秋鹤嗤之以鼻,「你是瘟神我是妖女,岂不是正好。」
    摸着四壁绕着祭室踱了一圈,将神识一点点慎入砖墙内查探着,宁秋鹤越发觉得不乐观。
    除了被堵住的门口,剩下的叁堵墙都是实实在在的,砖块后面就是山石。整个山腹之中,就只有这么一间祭室,并没有其他辅助设施。可若是单纯是作为行祭祀的地方,需要耳室用来存放祭品,祭祀用具之类的,而且祭师总需要住在这附近,这里离开村庄颇远,不可能就孤伶伶的一个祭室在这里。这样看来的话,莫非这里其实是一个墓葬?
    如果是墓葬的话……
    目光落在祭台之上,这个雕花的方台子,无论从尺寸道形状,都像是个石棺。
    棺盖之上满是精致的雕刻画,一幅一幅看去,宁秋鹤心下一动,这里莫非是……
    一直留意着厌离的神情,在她的手触上祭台的那一刻,他明显目光一紧。宁秋鹤心下了然,左手唤出蚩尤爪,扣住边缘,缓缓用力推,未几,果然听得“咔嚓“一声,原本紧密犹如一体的边缘被推开一条细缝。
    「住手,」厌离语带惊惶,「你不是想走吗?我放你走。」
    「哦?」宁秋鹤收了手,踱回厌离身边,又再坐在他腰腹之上,以爪尖勾了他领口间露出的一小截银链子,慢慢往外拉,「魔尊大人,你觉得我现在还想走不?」
    银链的尽头是一块小小的银制长命锁,已经泛着黑色,正面是祥云纹和长命百岁字样。宁秋鹤将长命锁反过来,果然不出所料,背面是阴刻的竹子和一个小小的“宁”字,和她的梳子如出一辙。只是经过了百年的佩戴,早已模糊不清,若不是宁秋鹤心里有谱,只怕还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里头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厌离盯着宁秋鹤扯着他颈间银链的手,皱眉道:「你立誓不会再回来,我便放你走。」
    「是什么让魔尊大人你觉得还有选择的余地?」松开手,长命锁掉落在他胸前,宁秋鹤冷笑道:「不管里面是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要毁掉它总是不难的,你凭什么让我立誓呢?」
    宁秋娥鹤当然知道棺中没有她想要的东西,从推开棺盖那一刻她就知道,那从细缝中泄出来丝丝缕缕的生机,属于一个年轻的人类少女,不过二八年华。
    石棺之中,是一具催灌了大量生机,细心保存着的人类少女尸体。
    这么说不过恼他不问缘由便将她困住,吓他一吓罢了,宁秋鹤倒没想过真要把尸体毁掉。厌离却被她吓得不轻,颤声道:「你不要动里面的东西,你想要什么,只要能给的我都给。」
    宁秋鹤在厌离惊恐目光中站起来,将棺盖合上。
    「我说过,只是路过贵地,是你不信而已。」坐在厌离身侧,宁秋鹤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了我就走,如何?」
    「好,你问。」厌离见棺盖合上,稍稍舒了一口气,却是更加疑惑。
    「白鹭答应你的条件是什么?」宁秋鹤是真的好奇,能让厌离舍得用最后的龙血树和丹方去换,还觉得白鹭会违约的,到底是什么条件?
    「是……寒髓。」厌离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寒髓乃是巴蛇尸身精气所凝,至阴至寒,可保尸身千年不腐。」
    这寒髓……该不会就是她肚子里面的那颗吧?!宁秋鹤心想,这么说,这个世界巴蛇真的存在过,但是已经死了,尸身精气凝作寒髓,被雾山所得,后来借给了小兔子,辗转到了她手上,误吞入腹。
    厌离想要寒髓,怕是要给棺中的少女用的,那白鹭要长生丹做什么?她到底知不知道这长生丹其实鸟用都没有?而且白鹭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预谋?跟不死丹和龙血树有没有关系?宁秋鹤只觉得谜团好像更多了。
    「第二个问题,」凝视着厌离的一双桃花眼,宁秋鹤问道:「原本棺中的东西,现在是在你身上了么?」
    厌离闻言双眸一抖,呼吸骤然急速,半晌之后,才应了一声「是」。
    果然,这所谓西王母的宝藏,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西王母司疫灾刑罚,棺盖上石刻画上画得清清楚楚,能留下什么好东西来?这里又不是西游记,西王母也不是传说里面那个美貌妇人,哪真有什么千年蟠桃。
    厌离,怕就是因为得了那个东西,才成了魔。
    「最后一个问题,」宁秋鹤将插在厌离肩上的簪子拔走,「棺中的人,就是你的净土吗?」
    看他手上的佛珠,厌离的名字,当是出自佛家名言「厌离秽土,欣求净土」,即谓此世间是受叁界六道的苦恼,及种种罪恶所污染的世界,是为秽土而厌离,祈求往生西方极乐净土之意。同时也有着厌世,寻找人间乐土之意。
    「你……」厌离猛地一震,「你知道……」踌躇了片刻,终是没有说出来,仅答了声「是」。
    「我问完了。」扒开他的衣襟,为他肩上的伤口止血上药,边道:「我不能保证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但是,」望着他的双眼,宁秋鹤认真地道:「我可以答应你,我所知道的关于这里的一切,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如何信你。」厌离已经逐渐冷静下来,冷声问道。
    「我们来立个血誓?」宁秋鹤侧头看他,把手伸到他面前。
    「你...真不是白鹭?」厌离看她的眼神越发疑惑。
    「你到底是怎样判断我是不是白鹭的?一会说我是一会又说我不是。」宁秋鹤实在是忍俊不禁,笑着问道。
    「当年白鹭也跟我定了血誓,你身上并无血誓的气息。」厌离认真的眼神似是想将她看透,「但是你跟她,不论外貌到言行都极为相似,若不是这身高差距太大……」
    「打住!不要提我的身高!」再提身高她真要暴走了,宁秋鹤咬牙。
    一把抓过厌离的手,快速用簪子在二人无名指上扎了个冒血的小洞,再压在一起贴紧,「说你不会再为难我,会放我平安离开。」
    交换了誓言,指尖间代表着誓言成立的红光闪过,偷偷舒了一口气,宁秋鹤在厌离开口说话之前捂住他的眼,捏着下颚迫使他张嘴,把之前抢来的生机,又再渡回去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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