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执剑向林逸飞敬礼的时候,有一种优雅到极致的错觉,也许满场的观众所期待的就是开场这一刻。
他们站在镜子的两端,从彼此的眼中看见自己。
切尔西站在场外,懒洋洋地叼着烟。因为击剑室内是不允许吸烟的,他只能闻一闻烟草的味道。
李普曼看似表情平静,但是内心却很汹涌。他替美国培养了许多优秀的击剑人才,但只有当他见过这两个孩子之后,忽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allez (开始)。”李普曼做出手势。
克里斯毫不犹豫地敲开林逸飞的剑劈砍了过来,那种遇神杀神的气势让所有人提起心脏。开局两秒而已,林逸飞就被击中,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此时,伊丽莎白走了进来,挂着工作人员的牌子。她一直以为克里斯会借由对战的机会和林逸飞说些什么,又或者在中场时拥抱之类,但是她错了。站在克里斯对面的只有他必须要打败的对手,哪怕那个人是林逸飞。
林逸飞被克里斯逼迫得只有防守的份,好几次差一点触及底线。
蓦地,他抓住机会转移了克里斯的劈砍,一个滑步过去,剑尖挑过对方的门面,看似惊险,但是克里斯避开的轻松。
没有多余的动作,对方挡开林逸飞的剑,刺向他的咽喉,仿佛死亡来临时恐惧所激发出的超人能力,林逸飞躲了过去。
狼狈着躲避着克里斯,林逸飞忽然觉得很多东西并不会因为长时间不去触碰就失去了。他与克里斯之间并非只有拥抱亲吻的热情,而是有什么更加炽烈的东西藏匿在他的血液里,潜伏在他的神经里,那是他与他之间的本能,永远无法失去。
第一局终了,林逸飞竟然一分都没有得到,而克里斯却已经拿到五分了。这个开局让所有人意想不到,但又在情理之中。因为今天的克里斯明显比应对任何其他人的时候都要认真。林逸飞调节着呼吸,不远处是切尔西。
第二局开场,林逸飞透过护具看见克里斯的眼睛。
坚定而决绝。
“如果没有要别人一剑都刺不中你的决心,就别拿起剑。”切尔西的话在林逸飞的耳边响起。
他的对面是克里斯,一个对自己的呼吸都了若指掌的家伙。如果要赢克里斯,他只有超越自我。
克里斯的剑劈了过来,在场所有人都吊起了呼吸,尽管谁都知道照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克里斯必胜无疑,但还是不希望林逸飞过早折翼。
“砰——”地声响沿着手臂震颤着神经,林逸飞挥剑挡开了对方的进攻,并且在刹那做出了还击,那是一个漂亮的滑步,佩剑的剑尖划过克里斯的前襟,可惜力度太小,不构成有效攻击。
这就像拉开了某场序幕,林逸飞的剑奔驰了起来,绞剑控剑,转移还击,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睛。攻击的时候仿佛放弃了一切,防守却又衔接的天衣无缝。
没错,思虑如何打败对手,那是比赛前的事情。到了场上,他只要成为独一无二的林逸飞。
霎时,比赛一边倒的局势被扭转,林逸飞剑花流转,让人应接不暇,看的人往往要一、两秒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仅仅两分半钟,克里斯前一局所得来的五分一下子被林逸飞追了回来,这样快速的失分,在克里斯的经历中几乎没有。但是谁都没有觉得克里斯输的狼狈,因为林逸飞实在太出彩了。
伊丽莎白虽然了解击剑,但从来都觉得这个运动很乏味,她甚至从来不曾理解为什么克里斯会对这个运动着迷。
此刻,那种千钧一发甚至命悬一线的紧张感第一次让她连呼吸都忘记。
两个人的厮杀越发凶猛。
伊丽莎白甚至无法想象,克里斯平日里几乎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林逸飞,可是现在却能不顾一切地斩杀对方。
每一剑都要划开呼吸一般。林逸飞恣意而狂放,和他平时展现出来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克里斯的防守与进攻趋于严谨。
李普曼差一点忘记时间,第二局结束的时候,两人的比分已经是12比12平了。
短暂的一分钟休息救了观众一命,他们总算可以喘息了。
林逸飞站在场边,脚尖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像是某个鼓点。
克里斯沉静着坐在地上,活动着手腕。
他们就像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第三局开场,两人的碰撞依旧紧张,仿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每一分得来的都惊险万分。克里斯的佯攻之后就在林逸飞反应的那一瞬砍在他的手背上。近距离的观众忍不住微微一颤,如果没有戴着护具,林逸飞恐怕连剑都握不住了。只是下一轮,林逸飞的直刺之后连续三次转位攻击就在克里斯反击的瞬间他果断地压剑还击,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趁势劈中克里斯的肩膀时,他却一个凌厉地弓步长刺,击中了克里斯的胸膛。
比赛终于进行到了最后,李普曼提示:“une ute de bat (最后一分钟)。”
林逸飞与克里斯交剑的瞬间,又是让人心跳停滞的攻防战。攻守不断易位,两人的争斗进入了白恶化阶段。
克里斯前一刻挡开林逸飞的剑,后一刻对方便开始接连不断地换侧攻击,扰乱他的节奏。最后五秒,所有人伸长了脖子,只看见克里斯半部长刺紧接着收剑抵挡林逸飞的攻击,瞬间压剑,然后刺向林逸飞。就在剑尖触上对方护具的瞬间,林逸飞抬剑抵挡,控剑绞剑,然后侧身凌空劈砍,克里斯的右腿向后才勉强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所有人微张着嘴,等待着李普曼的裁判,刚才那一剑的优先权到底归属于谁,到底是谁得分?
太快了,竟然没有人能够肯定,甚至有人拿过dv开始慢镜头回放。
李普曼举起右手,示意林逸飞有效得分。
这和其他人看dv得出的结论一样。
克里斯与林逸飞仍然互相对立着,他们的胸膛起伏,仿佛刚才厮杀之后仍然不得平静。十几秒之后,林逸飞咽下口水,摘去了自己的面罩。汗水使得他额前的刘海贴在皮肤上,似乎失去力量一般后退了两步又站稳。克里斯隐隐有一种向前走扶住他的冲动,但是却忍住了。他也摘掉了自己的面罩,向林逸飞点了点头。
“恭喜。”
这是他们在少年队相遇之后,克里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只有两个字而已。
空气却像被火柴划过一般,嗤啦啦燃烧了起来。
八十
然后,克里斯便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只有他自己知道咬紧的牙关是多么辛苦地忍耐拥抱住那个人的冲动。
他的逸飞变了。变得更加强大和耀眼了。
击剑室里观众们逐渐散开,有不少人围着dv还在品评刚才的那场比赛。
伊丽莎白站在原处,脚下的步伐甚至无法迈开。
这场比赛让她隐隐明白,克里斯根本不需要对林逸飞说任何话做任何亲昵的动作,只要他们握着剑就可以交流。克里斯的剑越是绝情,他对林逸飞的迷恋就显得越疯狂。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让他这样全神贯注忘记一切。
林逸飞就站在不远处,他的表情如此平静,喝着宝矿力,接过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有几个少年围过来和他交流,他们聊的很投机。
伊丽莎白悲哀地意识到,那样的林逸飞即使站在最阴暗的地方也会明亮无比,没有人能掩盖他的光华。
她忍无可忍了,拿着手机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德尼罗的电话。当电话接通时,她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德尼罗爷爷……不能再让克里斯击剑了,只要还有击剑,他与林之间的关系就不可能斩断!”
“为什么要斩断?”德尼罗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什么……”伊丽莎白愣在了那里。
“如果斩断了,克里斯就不需要再忍耐了。而他要学的恰恰就是忍耐。”
“德尼罗爷爷,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此刻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只是伊丽莎白,我要告诉你的是婚姻从来都不等同于爱情,如果你想用婚姻拴住克里斯的心,那是幼稚而且可笑的。就算以后你们结婚了,你有把握能够忍耐克里斯爱着其他人吗?即使那个人不是林。”
“我……怎么可能忍耐?”
“那就去学。”德尼罗的语调温和而缓慢,但是却透露出冷意来,“你既然是个名流淑女,想要做奥兹本家的女主人,那就拿出一点女主人的胸襟来。”
电话被挂断了,伊丽莎白第一次明白了德尼罗的用意。
克里斯到底是不是还爱着林逸飞根本就不重要,德尼罗只是借由这种方法要克里斯学会去忍耐而已。而奥兹本家的女主人不过是一个摆设,在克里斯的生命里不会占有任何的地位。伊丽莎白抛弃尊严和一切,要的并不是这样一个虚位。
晚上,林逸飞躺在宾馆的床上。他刚冲了一个澡,头发还没有干。
同寝室的少年将毛巾扔到他的头上,“我拜托你把头发擦干净!不然感冒了可麻烦了。”
“啊,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