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氏虽欣喜却仍不失矜持地一笑: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毕竟我在朝中跟后宫都势单力薄,拿什么跟她比?
武三思道:年轻貌美,又深得陛下的真心宠爱, 这难道还不够?若是担心朝中无人,我自然会为你暗中疏通,另外,我想还要笼络一下我们武姓族人, 有了他们的支持,更加如虎添翼。
魏国夫人按捺不住将要满溢的喜悦:若大事可成,我一定忘不了梁侯的好处。
武三思恭敬地谄媚道:娘娘若得势,就是我最大的好处了。
一声娘娘,惹得贺兰氏笑出了声。
正好武惟良武怀运两人回京,又备了厚礼来见,就好像现成送上门的帮手。
贺兰氏于殿内召见,起初彼此还有些拘谨,渐渐叙话之间,武家兄弟隐约听出贺兰氏对武后颇有微词,正中下怀。
既然有了共同的敌人,彼此越发投契。
二武又知道贺兰氏深得高宗宠爱,还指望着靠她留在长安,于是故意做悲戚之状,叹道:我们两人因不喜于皇后,明明也算是皇室宗亲,却被放逐在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这么多年,如今总算盼得回来,实在不舍得再度远离,只望阿月你念在我们同为亲族的面上,伸手拉拔我们一把才好。
贺兰氏道:咱们本都是一家人,舅舅们何必说两家话。
武惟良叹道:这才是亲戚呢,不像是她。向着含元殿的方向指了指。
贺兰氏笑道:我跟她自然是不一样的,我从来最看重家人,别人对我好一分,我就对人好十分,只要大家彼此相助,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武家兄弟明白其中之意,放宽心怀,更加竭力奉承,又取出自带的各色珠宝,地方特产,酒食等奉上。
因二武无限谄媚,彼此有相谈甚欢,贺兰氏放开心怀,又看到他们所奉的都是自己素日最喜欢的小食,便捡着吃了两样。
谁知半刻钟不到,贺兰氏便觉着腹中绞痛起来,起初她还不以为意,谁知那痛变本加厉,犹如刀绞般无法承受。
贺兰氏手捂着肚子,不由大叫出声,身子往旁边歪倒过去。
武惟良武怀运因见进宫这一步棋走的甚佳,正也意气洋洋,开始展望将来之宏图大业,忽见贺兰氏惨叫跌倒,均心惊不知所以,忙起身yù扶住:夫人是怎么了?
刹那间,外间伺候的宦官闻声赶了进来,却见贺兰氏跌在地上,挣扎不起,脸色惨白。
众人大惊叫道:快传御医!
整个蓬莱宫大乱,宫人们如炸窝的蚂蚁四散逃窜。
武家兄弟两人见状,面色如土,虽不知为何突生变数,却也知道绝非好事。
两人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眼见涌入殿中的宫女宦官越来越多,两人终于趁人不备,逃出宫殿。
吵嚷声中,魏国夫人倒在地上,渐渐地呼吸急促,眼前也飞快模糊起来。
耳旁虽仍能听见众人叫嚷,却分不清谁在说话,又吵些什么。
她的心中还在想象着有朝一日登上皇后位子的显赫荣耀,但这么快,所有一切美景都在眼前摇摇晃晃,犹如镜花水月的泡影。
直到有个声音厉声惨叫道:阿月!妹妹!
是是哥哥贺兰氏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但听到这个声音,仍是微微振奋了一下,哥哥!
她想要伸手去抓住来人,却几乎看不清贺兰敏之在哪里。
在觉着自己跟皇后之位相差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魏国夫人有过很多美好的设想,其中最重的一件儿自是有关贺兰敏之的。
虽然敏之气急打了她,虽然敏之总是小看她又不肯帮她对付武媚,但毕竟是嫡亲的兄妹,仍是改不了两人天生至亲的事实。
等我当了皇后,就封哥哥为王,不当什么周国公了,那时候哥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魏国夫人心想:那时候你就不会再小看我了。
心qíng忽然又好了起来,疼痛也仿佛尽数消失了,魏国夫人觉着身体越来越轻,她本能地抓紧贺兰敏之的手,握紧最后一丝不甘跟眷恋:
哥哥
她扬首一笑,却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最后的一握,魏国夫人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贺兰敏之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四个半月形的指甲印痕,血随之冒了出来。
敏之却也分毫不觉着疼。
高宗赶到的时候,贺兰氏被敏之紧紧地搂在怀中,早已经没了气息。
眼前发黑,高宗一个趔趄,若无身旁宦官扶着,早就抢跌在地。
阿月,阿月!高宗叫着贺兰氏的名字,踉踉跄跄来到跟前儿,张皇叫道:发生何事?这是怎么了?
敏之无法回答,他非但连高宗的问话都没听见,甚至都没发现皇帝已经驾临。
直到武后急急而来,才控住局面。
伺候魏国夫人的宦官跟宫女们将先前武氏兄弟来拜见之事说明,又把两人曾劝贺兰氏进食之事告诉。
正御医在侧,闻言忙上前细细查看,果然在一枚被贺兰氏咬过一口的红绫饼餤里发现不妥,以银针试探,银针亦立即变黑。
武后大怒:难道是这两个畜生毒杀了阿月?
当即派人,紧急缉拿武惟良武怀运。
贺兰氏猝然身亡,高宗受惊,一时竟缓不过来,几个御医紧紧地围着。
贺兰敏之只是死死地抱着魏国夫人不肯放手,对周遭置若罔闻,如痴如傻,也不管事。
因此现场竟只有武后一人做主,武后吩咐完毕,回头见敏之仍痴痴呆呆,她轻声一叹,示意宦官前去劝慰搀扶。
敏之置若罔闻,被宦官拉扯之中,蓦地反应过来,厉声叫道:都给我滚开!
左右一撞,已经将两个内侍撞飞。
殿内静止。
敏之双目通红,仍是抱紧魏国夫人:谁敢动阿月?!竟是疯癫拼命之势。
众人战战兢兢,不敢靠前。
武后从旁看着:罢了,你们都退下。宫人们才都惶然后退。
武后打量敏之,想劝慰他几句,却只叹说:事已至此,你不必太过自伤,我答应你,一定会将真凶刑之于法,给阿月一个公道。
敏之听到这里,才转动眼珠儿看向武后。
顷刻,他道:真凶?公道?
武后双眸微微眯起,却不做声。
敏之却低头看向魏国夫人,望着她脸色惨白半面鲜血之态,就像是一朵才开的正好儿的花颓然凋谢了。
两行泪扑簌簌跌落,打在贺兰氏的脸上。
敏之仰头,哈哈大笑数声,抱着贺兰氏往外而去。
高宗反醒过来,冲着贺兰敏之的背影叫道:阿月!
敏之正将出门,闻言止步,头也不回地说道:陛下,现在叫已经晚了,您在本该能保护她的时候,却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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