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跌坐榻上,举手抚在胸前,似呼吸困难。
杨思俭起身低声相问,李弘只木讷地摇头,浑身微微发抖。
许圉师却仍看向阿弦:那么苛政敛财,当然也另有原因了?
阿弦道:袁大人重修善堂,让多少乞儿跟无家可归者免于冻饿死在秋冬街头,如何竟有人如此颠倒黑白,这明明就是造福于民!
李弘闷哼一声,晕厥过去。
阿弦吃惊,忙跑上前去扶着他,惊忧jiāo集:太子殿下!殿下!
此后数日,太子一派的人便撤了弹劾攻击袁恕己的折子。
听说太子李弘亲自进宫,向高宗禀明先前自己察人不清之过。
高宗却并未责怪,反而因此大家赞赏,说他知错能改,正是人君典范。
袁恕己并不知道,在这一场朝堂上暗cháo汹涌的博弈之中,有一个本是局外的小卒子,忽然横冲直撞、跳入棋盘。
这小卒不按常理而行,一举跳过楚河汉界,冲到对方主帅跟前,三寸不烂之舌陈述真相,激的太子李弘几乎当场犯了心疾差点儿如诸葛孔明阵前骂死王朗之壮举。
阿弦也更不敢、不愿把此事告诉任何人,虽然自认跟李家的人并没什么关系,但看着李弘脸色惨白倒地的那一刻,阿弦难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qíng。
痛苦?悔恨?害怕?如果说是为了一个陌生人而如此,未免太奇怪了些。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李弘最终安然无恙,而袁恕己,也终于可以平安顺利地过一个新年了。
故而阿弦心绪复杂地安抚自己:这一次冒险还是值得的。
这日除夕,飞雪飘零,街头上行人游兴不减,披着雪花等待新年的到来。
两人一狗,在街头缓步而行。
宽阔的chūn明大街上,灯笼高悬,在风雪中摇曳,路上车马jiāo错,又见各色轿子穿梭其中。
毕竟大节下,按照规矩,京内的百姓们、达官贵人等,都会彼此寒暄拜访之类,是以车马跟人等竟比平日还多。
沿街而行,阿弦打了个哈欠:大人,您要带我去哪儿?我可困了,让我回家里睡觉如何。
袁恕己道:没出息,这样好的景致不看,就只想着睡觉。
阿弦奇道:吃饭睡觉,自是人生的两件头等大事,怎说我没出息?难道你整天都不睡觉?
袁恕己斥责道:好好的女猛地闭嘴,脸色古怪。
重新张口的时候,他瞪着阿弦: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粗俗,张口睡觉闭口睡觉,让人听了成何体统。
阿弦满脸匪夷所思,啧啧了两声:我的老天,睡觉都不能说了,大人您高雅您不睡,我粗俗我睡行不行?
袁恕己拿她没有法子,瞬间转怒为喜: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粗俗,好了,少不得本大人跟小弦子一块儿粗俗。
阿弦哈哈大笑,忽然品出几分不对,斜睨袁恕己。
袁恕己正沾沾自喜,被她瞧得有几分心虚,只得虚张声势地挺胸道:你看我做什么?是不是觉着比先前更英俊了?
忽然玄影汪汪急急叫了两声,往前跑去,它在人丛中拐来拐去,十分灵活。
玄影!阿弦怕它跑丢了,忙跟着追了过去。
袁恕己见如此,只得跟上,谁知才走了七八步,就看见前方阿弦站在一顶黑色轿子旁边儿,似带笑冲内说什么。
玄影蹲在她的身旁,仰头看着轿子里的人,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笤帚扫雪般。
雪似飞絮,那轿帘子略略掀起,露出了半边儿出色容颜。
袁恕己心想:英俊这两个字果然少提为妙,犯忌讳!
作者有话要说:
书记:居然不下轿,这个姿势我给满分
某只:谢谢。听见您的召唤我就来了,我们真是心灵相通┑( ̄。 ̄)┍
第108章 开元通宝
作者有话要说:
看内容提要的阅读建议,后半部分有点小恐怖(晚上慎看哈)~么么哒
轿子自是崔家的, 里头的人, 正是英俊先生崔玄暐。
先前玄影因察觉了崔先生的气息,便撒欢而来。
不期然路边相遇, 阿弦喜出望外,才要叫一声阿叔, 轿子已缓缓落了地。
玄影汪了声,嘴巴张的太大, 吞吃了几片雪。
此时轿帘子掀开,果然是崔晔。
阿弦笑问:阿叔怎么在这里,是往哪里去吗?
崔晔道:才从宫中出来,你一个人?
阿弦道:我跟袁大人一块儿。
崔晔哦了声,略微沉默。
阿弦见崔府家人都在垂手等候,便不想耽搁他太多时间:阿叔若忙, 自去便是,横竖我无事的。
崔晔道:好。
正要叫人起轿, 崔晔又道:对了。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物, 抬手递给阿弦:给你的。
阿弦道:是什么?双手接过来,却是个纸包包着的,也并不沉,又软又轻。
崔晔道:方才无意看到此物, 想着你也许爱吃就尝尝看吧。
阿弦才知道是吃食,心里感激:阿叔还惦记着我呢。
崔晔微微笑笑,声音也轻淡若雪:过了今夜,就又长了一岁了, 在桐县的时候本以为会同朱伯一起,陪着你过新年
脸上的笑影窒了窒,又不愿流露出伤感之色,阿弦便仍笑着,在玄影的头上摸了一把,又为它将头上的轻轻雪扫落,手指沾雪,湿湿的。
直到轿帘垂落,崔晔起轿去了。
阿弦正目送,身后袁恕己走了过来: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阿弦抬头,对上袁恕己不快的目光:方才大人怎么不来跟阿叔打招呼?
袁恕己笑道:又打的哪门子招呼,你当现在还是在桐县么?
阿弦一愣,袁恕己道:他现在已经不是个寻常的教书先生、账房先生了,而且他正是吏部之人,御封的天官,我一个才脱罪的是非人儿,硬凑到跟前儿的话岂不是惹人厌烦。
阿弦道:阿叔并不是这样凉薄的人,大人你多虑啦。
袁恕己道:他或许可以不是这样的人,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该怎么做,所以他并未下轿,自也是避嫌之意。这跟他是何等样人无关,毕竟这是长安,人多眼杂,我是明白的。
他举手将阿弦额前的雪花拂落:何况我心里也是过不去的,人家这样大的官儿,这样显赫的出身,我却把人家当个账房先生跟教书先生,也是他心胸宽大,若遇上一个气量狭窄的,这会儿只怕还要杀我灭口呢。
阿弦失笑:那我岂不是更加罪大恶极,罪不可赦?
袁恕己道:是啊,小傻子,以后不要随便再乱捡东西了,这次算你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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