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影歪头,似懂非懂一样。
老朱头又斜它一眼,忽感叹道:唉,她刚才那一笑啊,像是像极了。只不过好歹也学学人家那样铁石心肠啊?你说她但凡有半点儿心狠手辣,也不至于隔三差五捡点儿破烂回来
他本来还笑微微地,说到最后,却紧皱了眉头:算了,不说了。
垂眸,掩去眼底的悲伤之色,老朱头继续削鱼鳞,然而这次,动作却缓慢了许多。
玄影并不害怕,反而走近过来,趴在他的脚下。
老朱头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才又冲玄影道:难怪她疼你,还是你好,不管怎么打骂都还是不记仇,若说你不懂人话,那夜若不是你,阿弦只怕真的要出事了,若说你懂心也太大了,世人常说什么láng心狗肺,照我看来,狗子可是比这世间好些人qiáng多了。
利落地将鱼肚子上剖开,把里头的肝脏取出来,俯身放在玄影跟前,老朱头的语气有些温和:你这狗崽子,吃吧。
桐县县衙,班房。
高建正跟一班衙役议论新刺史为何要修善堂,却见门口上阿弦向他招了招手。
班房内顿时鸦雀无声,许多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阿弦。
高建忙撇开众人,三步并作两步出门儿。
身后那些同僚们有几个好事之徒,跟着跑到门口探头打量。
有人惊疑道:我没看错,那是十八子?
另一个眼睛发直:可不正是阿弦么?这不戴眼罩了,像是换了个人。
我原本听说他的右眼坏了才戴那劳什子,怎么看着好好的?
话题飞快地从袁恕己为何修善堂转移到了十八子的眼睛。
且不说班房里的同僚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那边儿高建问道:你请了大夫了?
阿弦摆摆手,问道:先前你说曹爷会谢我,可是真的?
高建想不到她竟问的这个:那当然啦。曹管家既然说了,定然少不了。
阿弦道:他会送我什么?
高建皱眉想了会儿,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阿弦问:会不会送我金银?
高建嗤地笑了起来,阿弦见他笑的古怪,不由道:你笑什么?
高建抱臂道:他送什么给你都是可能的,却独不会送你金银。你忘了?上回松子岭的黎大为谢你救了他女儿,特凑了五十两银子送你,你呢?
阿弦忽然口gān舌燥。
阿弦跟老朱头向来过的虽然寻常,但也算是吃穿不缺。
而在阿弦看来,救人一命,问心无愧罢了,更不是图他倾家dàng产来报答。何况她自有差事,老朱头也有食摊,很不需要什么飞来横财。
最主要的是,如果要了黎大的银子,岂不是成了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以后这名头更传扬出去,只怕还有更多的人拿着金银来求她做那些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事。
高建慢悠悠道:所以现在十里八乡的都知道,十八子是不收金银的。
阿弦开始后悔: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是如此境地。
高建见她脸色难看,试探问道:怎么了,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阿弦心底飞快想了想:我近来近来需要一笔钱。所以我想
高建吃惊地瞪大眼:你想让曹爷送你银子?
阿弦毕竟面薄,脸腾地红了:我没说。
她极少会当面害羞,高建忽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竟没了言语。
阿弦道:你看什么?举手摸了摸脸。
高建反应过来,咳嗽了声看向别处,过了会儿才道:我、我的意思是,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该知道曹爷对小公子是何其关心,就算跟他要个百八十两银子又能怎么样?他一定会乖乖地拿出来的。就怕你不肯要罢了。
阿弦听到百八十两银子,心尖摇动,但贸然开口跟人要,宛若要挟。阿弦便道:这样不大好,不如你替我留心着,看看谁家还有什么什么疑难的事儿需要我帮手,我会尽力看看,能帮则帮,但是、但是得收钱。
高建鼓着双眼盯了她半晌。
阿弦不安:怎么了,你是不是觉着我这样,很是市侩但是我
当初如果不是黎大要跪在她跟前儿,她也不会答应去寻阿兰;这次曹家的事若不是她承高建的qíng,也不会去查看。
在今日之前,她对那些灵异事端当然是敬而远之。
但,因为那个人
他说:别怕,我不会死。
那时候,阿弦觉着她握着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像是在安慰她。
最不可思议的是,就在那一刻,她的不安跟惶惑都dàng然无存,更不知畏怕为何物。
或许就算立刻走出门去面对那些面目狰狞的鬼魂,她也不会如先前一样心惊胆战落荒而逃。
是啊,因为那个人。
阿弦恍神的当儿,高建一拍脑门:什么市侩,早该这样儿了!你若肯早些松口,如今何苦咱们还在喝露吃风?他心花怒放,感激的几乎流泪,双手合十向天拜谢:老天爷,多谢你让阿弦开窍了!
阿弦无语。
高建又突发奇想地开始展望:将来若是再遇上几个跟曹爷似的主顾,咱们飞huáng腾达,那可是指日可待。
阿弦失笑:哪里就飞huáng腾达了?我看是飞蝗腾达还靠谱些。
这日,阿弦取了药,带回家里煎,从小儿开始,一些家里头的粗活都是老朱头gān,故而生火煎药这些活计对她而言并非很熟练。
换作平常时候,老朱头早挺身而出不许她做这些了,但因为是给那人煎的药,又想让阿弦吃些苦头知道伺候人的不易,所以老朱头竟难得地袖手旁观。
阿弦摇着扇子给炉子扇风的时候,老朱头喝着茶坐在门口,挖苦道:这药熬了半天了,怎么还不好,那人可等着喝呢。你可要赶紧,别人家等不及了。
阿弦横他一眼,因见炉子火不旺,便拼命扇风,谁知更引出些浓烟来,熏得咳嗽不停,眼泪直流。
老朱头回避,还不忘说风凉话:烟多点儿也好,兴许能把人熏的受不了跳起来呢?连汤药费都省了。
阿弦不理他的冷嘲热讽,费了一番折腾,才终于熬好了药,欢天喜地地端了送去喂那人喝了。
老朱头立在门口,见她灰头土脸,脸上手上道道烟灰,活脱脱是个刚从烟囱里爬出来的小鬼儿。
老朱头看着她手上的烫伤,嘴里像是吞了个青皮核桃,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虽然他看似什么也不管,但阿弦吃了晚饭,却发现桌上放着一罐烫伤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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