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缩在他怀里说会儿悄悄话,直到困了才揉揉眼睛睡觉。
张启明松口气的同时,也对周怀净感到心酸。二爷这一觉不知道要睡多久,怀净少爷天天守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一般,连琴都没心情弹了,两个月前还白白嫩嫩婴儿肥的脸蛋,现在尖出了下巴,不哭也不笑,成日里发着呆。
张启明甚至有种莫名的预感,如果二爷死了,怀净少爷也活不了。
这样畸形的共生关系,紧紧地绞缠在一起,看着只叫人心惊肉跳又艳羡不已。陆抑用自己的铁腕统治着周怀净的生活,以自己的方式雕琢着这个少年,而周怀净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附庸,不曾挣扎愤懑过一次。也许正因如此,陆二爷在周怀净身上攫取了足够的安全感,才愿意带着试探地稍退一步,陪着他一起去参加比赛。
没有正常人能拥有这样的感情,可偏偏,张启明竟然心生惆怅的羡慕。
周怀净甚至以为陆抑要这样永远地睡下去,直到睡出皱纹和白发,在昏迷中睡掉了牙齿,器官枯竭迈向死亡。陆抑睡着一天,他便如过了一年,春夏秋冬的滋味侵没他的时光,不知道今夕何夕。
陆抑死了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除了会呼吸,一样的不会再笑着听他说话,不会再回应他一个动作。
周怀净的状态,张启明怀疑自己看见的是行尸走肉,再这样下去,只怕会瘦得形销骨立,那就不是行尸走肉,而是行走的骷髅了。
秦老心疼,一个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另一个风华正茂却像没人浇水的枝叶迅速枯萎下去,迟疑之下,只能冒险。
“进入记忆?”张启明重复。
周怀净黯淡的目光瞬间点亮,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秦老不忍让他失望,接着道:“嗯。全息网游的技术已经成熟,以二爷的记忆为芯片,连接另一台机子,让人进入他的记忆里,找到病源,将他带出来。这项医用技术还在研发,主要针对心理性精神病患者以及植物人,目前的实验结果显示对于自我意识强的病人往往失效,不仅不容易进到场景里,就算成功进入记忆,潜入者也可能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
“反社会人格极有可能发起攻击,潜入者醒来精神崩溃的不只一二。甚至,还有人丧失了意识,成为植物人。”秦老不乐观,“陆抑的情况,你也知道。别说是被吞没意识,只怕想侵入记忆都难。”
话到这里,张启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过头看向周怀净。人心是肉长的,就算是担心周怀净遇到危险,他更希望陆抑能够安然地醒来,哪怕被削成人彘都不后悔。
周怀净眨巴眼睛,渴望地说:“我想试试。”
陆抑的记忆,那是不是有真正的抑抑?
秦老早已料到结果如此,不无感慨地点头:“你切记,如果陆抑向你发起攻击,你就打开面板及时退出,像玩游戏那样,知道吗?陆抑沉睡一定有他的理由,记忆打开的方式呈现一扇扇的门,你将门打开,能看到关键的记忆,直到找到陆抑昏迷的缘由。人的记忆纷杂,这是一项长期还带着侥幸的工作,营养液只能支撑你过七天,一期不行,我们等下一期。”
周怀净乖乖点头。
等设备都搬过来,周怀净也穿上纸尿裤,身体在无意识的状态里度过七天,难免会有自然的生理排便需要不受控制。
顶着秦老、张启明、云叔和阿力送壮士的眼神,周怀净躺进了游戏舱里。
等他一进去,云叔才淡淡指责张启明道:“万一怀净少爷出事,二爷就算是醒了也饶不了你。”
张启明苦笑:“云叔,就当我自私一回吧。二爷再睡下去,陆家就该被当成靶子射了。”
云叔叹气,他也有私心,只是启明生怕周小少爷动摇,连周家人的约面都拒了,对他实在太过残忍。
周怀净睁开眼睛,两手边的门笔直地往前延伸到不可知的黑暗尽头,仿佛永远数不到顶点。
这么多的记忆,哪里能细数得过来?
周怀净苦恼地打开第一扇门,那是一间婴儿房,中间有一张婴儿床。他走过去,里面的婴儿小小的一团,蜷缩着小身体,含着手指沉沉地睡着。
这是陆抑吗?
周怀净惊奇地睁大眼,用食指把陆抑含在嘴里的大拇指给拨下来,陆抑动了动,重新含回去。
“陆抑,我是爸爸,快叫爸爸。”
周怀净恶作剧地反复几次,在陆抑瘪着小嘴大哭时,连忙从房间里跑出去。
没想到陆抑这么爱哭啊。
周怀净一连打开几扇门,将人逗哭了就跑。陆抑一点点长大,处境却越来越奇怪。有时候他住在豪华的别墅里,有时候睡在小黑屋中,有时候蜷在冷冰冰的厨房里。周怀净一开始还有心情胡闹,可越看心情越沉重,沉甸甸的,鼻子酸疼。
陆抑始终营养不良,三岁之前的大多数时间都住在一个黑漆漆的石室,常年不见光地缩着小身体。
周怀净几乎忘记任务,记忆就是记忆,他能在这里改变一些事情,却无法改变陆抑就是如此的成长环境。
他从一个房间取了手电,到下一个房间陪着陆抑在黑乎乎的寂冷小黑屋里说话。没人教陆抑说话,他就举着手电,让陆抑看着自己的口型,慢慢地教他喊爸爸。
瘦成小猴子的陆抑攀着他,两只凸得明显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犹如目光铸成的牢笼锁紧面前的人,在一束光映照之下,亮得惊人和可怖。
陆抑学着他的嘴型,生涩地张口学习说话:“pa……ba……”在周怀净重复之后,他跟随着改变口型,“粑粑……粑粑……”
周怀净喜悦又骄傲地抱起他,亲吻着他的额头和脸颊。“抑抑真棒。”
周怀净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门里是几岁的陆抑,又是如何的场景。他不停地辗转在各不相同的场景中,拼凑着支离破碎的记忆。
苍白瘦弱的男孩赤着身体,在寒冷的冬天里弯着瘦骨嶙峋的背脊,背对着他偷拿厨房的食物。
这样的场景,看一次便心疼一次。
陆抑从碗里直接抓起食物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梗着脖子咽下去,接着继续吃下一口。
周怀净接下外套,从身后盖在陆抑身上。陆抑惊惶地转过来,脏兮兮的小脸上刻满紧张。
“爸爸。”陆抑眼睛一亮,本想扑上来,但他脏得不成样,只能拘束地勾着手指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周怀净。
周怀净不嫌弃地把他抱在怀里,挠着陆抑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