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太后自然也点了头。蒋家,的确配得上太子,也的确能帮得上太子。
宁阳大长公主笑容更盛,她慈爱地把两个孩子的手拉在一起,道:“如此,姑祖母就带着寒漪,在府中等着太子的媒人了。”
如此婚事已定。
身为太子妃娘家的宁阳大长公主府和以安阳侯府为首的蒋家,成了铁板钉钉的太子党。
皇后恨不能咬碎了银牙,却甚么都做不得。
等到翌日,她请了越侯夫人进宫,越侯夫人闻言,恨不得拉着这个二妹痛骂一顿!
“你糊涂!”越侯夫人道,“世家蒋家,绵延几代王朝,他们的根基,岂是一般人能动得的?他们从前不出手便罢了,如今被阿瑾一推,真个儿上了阿瑾的船,哪怕最后真的被揭发阿瑾不是嫡子,他的太子之位,怕也能保得住!”
皇后怔住:“可是、可是大姐不是说,暂时不能轻举妄动么?”
“……”越侯夫人被噎了片刻,才道,“旁的事情,自然不值得妄动。可是这件事情,如此重要,如何不该妄动?环儿啊环儿,你细细想想,阿瑾和蒋家联姻,且给的还是太子妃的位置,那么蒋家所期盼的,就是阿瑾之后,能有一个拥有蒋家血脉的皇子登基为皇。蒋家野心至此,他们当真能容许咱们对阿瑾轻举妄动?如果阿瑾真的意外没了,蒋家岂会不一查到底?”
越侯夫人神色微微复杂:“若是没有机会做太子岳家,那倒也罢了。既有了机会,还是太子亲自开口相求,蒋家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宁阳大长公主和蒋家又岂会放过对太子不利的人?环儿啊,你那时若是当即阻止了,哪怕是撕破了脸皮,也是无碍的。可是现在……”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连她都想不出甚么好法子了。
或许真的让棠落瑾把这个太子继续做下去,也未尝不可?
越侯夫人目光微动。
太子亲自开口求蒋家姑娘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宫内宫外。
大皇子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怒火地就往湘贵妃这里来了。
湘贵妃比大皇子提前一步得了消息,见大皇子怒火正盛,忙忙劝了良久,才叹道:“这门亲事已经成了定局。先前谁都没有说便罢了,现下太子先开了口,还给了承诺。太皇太后和太后乐见其成,宁阳大长公主乐见其成,蒋家恨不得现下就把他们家姑娘嫁过去。就连皇上……”湘贵妃其实为大皇子的亲事,求过皇上,结果皇上不可置否,没有答应,可是轮到了棠落瑾,哪怕蒋家果真人多势大,“皇上竟也允了。”
大皇子一撩衣摆,跪下道:“这件事不能这么作罢。小七原本就甚么都好,若是再有了这门亲事,母妃,我们还能有希望么?儿子知晓母妃和皇后素来不睦,儿子和小七年龄差的大,儿子从前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冷落了小七数次。这些恩怨,小七和皇后会统统记在心里,现在父皇还在,我们自然能暂时相安无事,可是一旦……小七坐了那个位置,母妃和儿子,还有甚么好日子过?”
大皇子见湘贵妃不语,又添了一把火,道:“都说闲王好,富贵又荣华,还能日日悠闲,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偏偏还不像皇帝那般日日殚精竭虑。可是,母妃,儿子不愿意做闲王,郁郁而终,一生犹如被圈禁,始终不得志。那样的闲王的日子,又有何滋味?都是父皇的儿子,儿子也想争一争那个位子,哪怕是最后输了,儿子好歹也争过一回,总好过甚么都不曾做过,就只剩下做闲王的命。”
湘贵妃心疼的将大皇子扶了起来:“我儿何苦这般忧心?只是一门亲事而已。那棠落瑾,如今才七岁大,他要成亲,还要等上个七八年,哪里有你来的便宜?我的大皇子,可是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母妃定会为你选几个好的助力的。”
大皇子依旧不甘心:“可是,母妃,那李家……”
湘贵妃想到娘家迟迟不肯应下她为大皇子求的亲事,眉宇间隐隐忧虑:“总会有法子的。李家终究是母妃娘家,就算李家女儿不嫁给你,将来也是要支持你的。现下,咱们要做的,是在缠足这件事上,让着世间百姓,都知道是皇太子错了。并且不但要让世人知晓皇太子错了,还要这位皇太子,亲自承认他错了。”
大皇子道:“承认了又如何?他才七岁,将来一句‘年幼无知’,不就能把事情给糊弄过去了?最多也就是让他难堪一段日子,但是现在他身边有了蒋家,就是真的难堪一段日子,又有何妨?”
湘贵妃笑道:“傻孩子。‘年幼无知’,你可知道,这四个字就足以把这位太子爷从前的好处都给打回去了?武皇转世,岂能无知?过目不忘之天才,岂能无知?仁爱百姓之人,岂能无知?年幼无知,呵,棠落瑾既上了朝堂,便没有年幼一说,他错了便是错了,将来无论谁提起这位太子,都会记得这位太子犯过的过错。于他的名望,岂会真的无碍?”
大皇子这才高兴了起来,忙忙又出了湘贵妃的宫殿,往宫外去了。
湘贵妃眉心却仅仅拧了起来。
就算是之前,他们能那么痛快地在棠落瑾脸上打那一巴掌,还是托了宁家得罪了安王的福,安王孙女婿韩郡马又恰好见到了义州情形的福,还有诸多缠足百姓的支持,若非如此,以宁家和太子的狡猾,怕是早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现下太子有了蒋家支持,事情后面要如何发展……湘贵妃没了李家的支持,顿觉束手无策。
太子亲口求亲宁阳长公主孙女的事情,在有心人的运作下,很快把“千人请愿书”和“太子年幼无知犯错”的事情给压了下去。
太皇太后和太后年纪大了,不好太过忙碌,就将太子和宁阳长公主孙女定亲的事情,交给了皇后。
皇后心中有再多不喜,也只能接过这个活儿。
正如长姐所说,虽然这次失误了,但是,将来日子还长,总会有机会。
当然,最关键的是,皇后定要夺回圣心,早早再怀孕才好——哪怕是至善大师说了她三十五岁后才能生儿子,可是,事有万一,或许她就能提前生了儿子呢?或许这一卦是至善大师唯一算错的一卦呢?
天元十四年,天元帝赐婚皇太子和安阳侯蒋自山幼女,于皇太子十五岁后成亲。
一应定亲事宜,交予礼部和皇后。
皇太子自然是没甚么事情的。
棠落瑾借着这门亲事,一面找到了蒋家支持他,一面则是利用这门亲事,把缠足一事暂且压了下去,尔后就令人亲自前往义州等五个缠足之风尤其盛兴的五个州县。
半个月之后,早朝时,韩郡马再次上奏折,请求圣上与太子,看在义州千人请愿书的份上,一令缠足之风继续,二令太子殿下莫要为难柔弱女子,承认过错。
满朝文武,自是知晓,韩郡马的重点在后面那件事情上。
让太子殿下认错。
天元帝眯了眯眼。
自来皇帝,以下“罪己诏”为耻辱,现下太子只是太子,且只有七岁年纪,就要被逼着正式认错,与帝王下“罪己诏”有何不同?
果真是有人看不惯他的小七。
天元帝心中虽明白并且恼怒此事,可是身为太子,本就要经历诸多事情,小七如今只是被用女子缠足之风为难,可见那些人还只是试探而已。天元帝虽心疼小七,却也打算试探一番,他选的太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合适。
“哦?”天元帝如此想着,似是不在意的道,“那么太子,你可愿认错?下罪己令?”
韩郡马眼睛都亮了起来。
棠落瑾板着小脸,慢慢地站了起来,颇有气势的走到紫宸殿中间的空地,道:“儿无错,何来认错之说?”
韩郡马立刻道:“太子殿下年纪小,怕是玩性大,记性小,早早忘了半月前,也是这紫宸殿上,臣曾经以义州为例,驳斥了太子前次所说的女子缠足,会陷女子于不孝不慈不忠的事情。臣言道,女子缠足,不但能取悦夫家,是女子该做之事,还能诞育比天足女子更多的子女,缠足女子亦能和天足女子一般干活养家……如此可见,女子缠足,比起不缠足,更能让夫家满意,娘家骄傲,如此何乐而不为?
且有千人请愿书在,可见女子自己,也是愿意缠足者居多。如此民意之下,太子纵使是错了,又有何妨?太子年纪小,如今错了,尚且是小错,承认了也便罢了。可若是知错而不认错,更不肯改错,而是一味固执己见,不肯听从臣子意见……臣虽不才,却也觉得,此举既非君子所为,更非……储君该为当为之举。”
韩郡马此言一出,虽说过分苛责犀利,但群臣之中,依旧有那么四五人,站出来道“臣附议”,同意韩郡马的话。
天元帝老神在在的坐着,并不说话,只拿眼睛看了棠落瑾一眼。
棠落瑾转身看向韩郡马,仰着头,绷着小脸,无甚感情地道:“韩郡马所言,孤尚且有几个疑问。韩郡马可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