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依照和男人的约定，穿着黑色正装来到医院里附设的殡仪馆。
    我绕了几步，找到了挂名寿子奶奶的灵堂隔间後，缓缓走了过去。
    我看见男人正在一旁与别人低声交谈着，看他们的表情应该是来吊唁的人。
    这时隔间里没有人，我便走了进去，屈膝跪了下来。
    「寿子奶奶，你辛苦了，去天国好好享福吧。」
    我郑重地将头磕在地上，片刻後才抬起来。
    我想起那天我唱歌给她听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有多幸福。
    但是如今我站在灵堂前，一切只剩下那张黑白的照片，寿子奶奶已经不在了，我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来挽留她。
    如果那天，我愿意假装成奶奶认错的人，她是不是会更开心一些？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麽用？一切都太迟了。
    被我伤害的娜瑛、对我恨之入骨的崔秀敏、还有我无法拯救的寿子奶奶，为什麽我身边的人总是遭遇不幸？
    寿子奶奶，我最後一次唱歌给您听吧。
    我闭上眼，轻轻哼出那段日文歌的旋律。
    几分钟後，我将尾奏哼完，倏地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连呼吸都在颤抖。
    我抬起手拭泪，站起身来，转过去就发现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啊，对不起，你听到了吗？」我连忙道歉，「我不是有意要w辱灵堂，我只是觉得奶奶可能会想再听到一次这首歌。」
    男人示意我走到外头，我低下头起步跟了过去。
    到了一旁的座位区，我和男人各自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我一点也没有因为你在那唱歌而不开心，况且寿子老师也不是韩国人，我想她也不会那麽在意韩国的规矩。」男人微笑道。
    「您不介意就好。」我摇摇手，恭敬地道。
    「在日本的习俗里，死亡对身边的人来说并不是应该悲伤的是，他们反而会为死者祈福，并发自内心地为死者感到开心，因为死者已经结束了在这世界上的业，到极乐世界去享受无尽的自由了。」
    「原来是这样。」我莞尔。
    这时一个年轻女孩踏着慌乱的步伐跑了进来，不停的东张西望，直到找到寿子奶奶的灵堂，她才停下脚步，立正伫立在那儿，恭敬地深深一揖。
    我没有听见啜泣声，也没有看见她发抖，她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我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喃喃念道：「她是寿子奶奶的亲人吧？看上去真的很平静呢。」
    「她是寿子老师的外孙女。」男人听见了我的自言自语，於是回答我的疑惑。
    我尴尬一笑，「对了，这麽久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我的名字是禹道妍，大叔你呢？」
    「我叫允柱，李允柱。」
    「允柱叔叔，谢谢你愿意让我过来和寿子奶奶道别。」
    「其实我今天请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李允柱说，接着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便条纸，拿起桌上的b在纸上写下一串号码。
    「另外一件事？」我狐疑的抬起眼。
    「虽然在这样的日子里可能不太适合说这些话，但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歌声。」他淡笑，「这只是我的想法，我总觉得你透露着一股低沉的气氛，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麽事，但是有一点你得知道，你的歌声是可以拯救一个人的。」
    我没有回话，而是静静地听下去。
    「寿子老师是怀着幸福的心情去世的，而给她那份幸福的人就是你，道妍。」李允柱认真的看着我，语气突然转为严肃，「如果你有机会用你的歌声带给更多人力量，你会这麽做吗？」
    我微微张开口，「您是什麽意思？」
    「我想让更多人听见你的歌声，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做到，就是让你当上歌手。」他把那张写着数字的便条纸放到我面前，「如果你有任何想法的话，欢迎随时打上面的电话和我联络。」
    我微微一怔，伸手将纸条拿起，凑到眼前一看，「允柱叔叔，你是星探吗？」
    他失笑，「虽然那不是我真正在做的事不过你就把我当成星探也行。但是道妍啊，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你既年轻又漂亮、有一副好歌喉、心地也很善良，我才和你认识几天就看见你身上这麽多的优点，所以你往後应该要抬头挺x的生活，别总是愁眉苦脸，多一点笑容，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听见他这番话，我不自觉的红起脸，低下了头。
    我真的有他说的那麽好吗？
    他看着我黯然的表情，没有再接下去说，而是起身走过来按了按我的肩膀，然後迈开步伐离去了。
    成为歌手？我吗？
    我又再一次想起崔秀敏对我说过的话、她那天在厕所对我做的事，还有娜瑛说出信任我时，她的表情有多开心。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和能力，去做到不再让任何人失望。
    在那之後，我接到了世恩的电话。
    她在清潭洞的医院照顾她父亲，这几天我们各自疲於奔命，终於有能喘口气的时间连络上彼此。
    世恩说她父亲同意她去当练习生了。
    「我不会继续念高中了。」世恩说，「我不知道未来会变成怎样，但是我想努力让我爸看见我在舞台上跳舞的样子。」
    我莞尔，「伯父一定会以你为傲。」
    我听见她笑了几声，「下个月我就会和yj娱乐签约，进到公司成为练习生，到时候你可要常来看我喔。」
    我的穴口轻轻一颤，霎时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如果你有机会用你的歌声带给更多人力量，你会这麽做吗？』
    「世恩，我也和你一样，想放手去试试看。」我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说：「我也想试试看我有没有办法成为能带给别人幸福的那种人。」
    如果能这麽做的话，就太好了。
    站在舞台上，面带笑容地唱着歌，然後看见别人因为我的歌声而露出笑容的样子。
    我想成为那样的偶像。
    ＊
    进到公司之前，我和允柱叔叔见了一面。
    爸妈知道我想去当练习生的事情後，并没有大发雷霆，爸爸只是冷静地问我是否已经下定决心，如果有足够的信心，就不要後悔。
    而妈妈则是免不了担心和责备，多次挽留我，在我再三说服下她才终於让步。
    即使我的成绩不好，要放弃学业对我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必须带着无怨无悔的心情踏上这条路，而且没有任何的保障。
    说实话，我对自己并没有太多自信，或许是秉着对娜瑛的愧疚，还有允柱叔叔的那番话，我才会想放手一博。
    那天在咖啡厅里，我得知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您上次和我提过，关於当歌手的事情，我考虑清楚了。」我郑重地颔首，「我想试试看。」
    允柱叔叔微笑，「太好了，我还怕你不答应。」
    「请问我该怎麽做？」我将身子前倾，双手按在桌上，「您只有给我您的电话号码，没有经纪公司的名字、也没有告诉我该去哪里」
    「不用担心，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些。」他柔声打断我，接着从一旁的手提包里抽出了一张纸放到我面前，我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张合约书。
    「yj娱乐？」我先是一愣，随後莞尔一笑道：「叔叔你在那里工作吗？我曾经陪我朋友一起到那里试镜，最後我朋友顺利通过了，过不久就会是yj的练习生了！」
    「真的吗？」允柱叔叔挑了挑眉，「那你想和你朋友一起来当练习生吗？」
    我兴奋地点了点头，「嗯！」
    我拿起合约书，仔细地翻开内页阅读。我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正式文件，加上心情紧张的缘故，我看了半天仍没有完全高懂合约书的内容。
    允柱叔叔看我困窘的表情，噗哧一笑，接过合约书，用心地向我说明了一番。
    最後，我打电话请爸爸过来，在他的陪同下，我在合约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这样就可以了。」允柱叔叔向我爸爸点头致意，将合约书转到自己面前，接着从背包拿出印章，在合约书上乙方的位置盖了章，我的表情从困惑转为吃惊。
    「允柱叔叔，那不是只有社长才能同意吗？你怎麽会」
    他淡淡一笑，「我就是社长，yj娱乐的代表理事，李允柱。」
    我和爸爸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的脸上都写满了讶异。
    我咽了咽口水，「所以你说我不用试镜，也是因为你是社长，所以你说了算吗？」
    「不，你已经通过试镜了。」他轻轻摇了一下头，「在医院里我已经肯定过你的能力了不是吗？」
    我抬起眼看着他，心情异常地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能傻傻地乾笑。
    「以後请好好努力吧，道妍。」李社长向我伸出手，「不要辜负了我的眼光。」
    「是，我会认真学习的！」我倏地起身，恭敬地回握他的手。
    那一刻，我不再是平凡的高中生了，我踏进了改变我整个人生的圈子。在那条危险的路上，有着数千名、数万名和我怀抱相同想法的人彼此竞争，为了追逐镁光灯而展开的比赛。
    我正式成为练习生了。
    在签约後，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灿荣，我总觉得我必须告诉他。
    他听完後依旧冷着一张脸，但是他的眼神却是我从未见过的黯然。
    「你怎麽这副表情？」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我不自在地低下头，叹了口气说：「对我很失望吗？还是你觉得我不会成功？」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我抬起眸，「那你会祝福我吗？」
    他没有说话。
    「你别这样，好像我做错了什麽事一样。」我轻轻蹙起了眉，轻轻叹息道：「我是真的很希望可以听见你的祝福」
    他突然走上前抱住我，让我吓得忘了言语，等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被他锁在怀里。
    我挣扎了一下，但是他拥抱的力道却不容我拒绝。
    我的呼吸吐在他的大衣上，冰冷的空气扑上我的脸，让我不自觉的眨了眨乾涩的眼。
    「你干嘛突然这样？」我低声呢喃，「还有你为什麽都不说话？」
    过了几秒後，他稍微拉开了距离，但我们之间的距离仍然很近。他低下眸看着我，四目交接的那刻，他终於忍不住问：「为什麽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你？」
    霭霭白雪飘落，我看着他的双眼逐渐湿润，双唇微张，轻轻颤抖着。
    「你怎麽了？」
    他没回答，伸手捧住我的脸，慢慢凑了过来。
    「你问我为什麽喜欢你对吧？」他语气平静，「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们才十岁，你从那时候开始在我的眼里就很耀眼，可是在你身边围绕了太多的视线，我始终无法靠近你。」
    我愣了几秒，咬住下唇，默不做声。
    「明明有那麽多人争先恐後想保护你，我却还是自以为是的替你担心，自以为是的想要拯救你，我现在都高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了，可是我还是像疯了一样的喜欢你。」
    我抚握他按在我颊上的手，轻声道：「谢谢你喜欢我。」
    灿荣敛下眸，「说实话，我不希望你去当练习生，一旦你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我就没办法保护你，我也会看不见你，不知道你过得怎麽样。」
    我噗哧一笑，「你太夸张了，我又不是去当兵。」
    他将他的额头贴上我的，我们同时闭上眼，我淡淡勾起嘴角。
    「我们会一直陪伴彼此的，不论我们身在哪里。」
    那天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据说在初雪的时候和喜欢的人告白，就会如愿和对方在一起。
    我已经听见了灿荣无数次的告白，可当我转身离开他的那一刻，我彷佛感受到了他的失望、他的挣扎、他的无力。
    以及他低下头眨眼时，不小心跌落的一滴泪珠。（ρò18ǎc.còм）po18ac.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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