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把报纸从眼前撤下,抬起眼疑惑的看着世恩。
我光看着世恩的背影就察觉得出她很紧张,在厨房的我也很紧张,连水龙头都不敢转开。
「我参加了娱乐公司的试镜。」
伯父的脸黑了一半,低下了头,却没想到世恩还继续说下去。
「今天我收到简讯,我通过了那场试镜,有资格进到那间公司成为练习生。」世恩有些颤抖地说,话音感觉轻飘飘的,「爸,我想去试试看。」
「不行。」
伯父斩钉截铁地回道,我偷偷在厨房张望,看见伯父的侧脸已经有些铁青。
世恩叹了口气,「爸,拜托你了,请你让我去试试看,我真的很想」
「很想怎麽样?当偶像吗?」伯父突然起身,厉声打断她,「我已经说过了,绝对不行!你为什麽就是不肯好好念书、好好考上大学,安安稳稳的过你的人生呢?为什麽非要去当什麽练习生?那样子对你到底有什麽帮助?」
「那是我想做的事。」世恩的语气坚决,声音却渐渐微弱,「爸,你也知道我做什麽都很厉害,我很会念书,长得也漂亮,而且你知道我还很会跳舞吗?请你相信我,让我去试试看好吗?」
「我一直都相信你。」伯父说,话语中透露着浓浓的无奈,「你很优秀,一定可以考上好的大学,也一定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我女儿一定会成为非常厉害的人,她不需要冒险去当什麽艺人或偶像,然後承担无谓的失败和压力。」
世恩闻言一愣,「爸,你为什麽觉得我会失败?」
「我尽力想让你的人生不用经历挫折,你为什麽就是想不开呢?」
「我想不开?」世恩瞠大了眼,她的嘴唇在颤抖,眼角也开始变红。
在一旁的我也心急起来,放下水槽中的碗,起步走向世恩。
「我当初不应该让你去学跳舞的。」伯父摇了摇头,「这样你就不会对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抱有任何想法。」
这句话让我心下一凛,我立刻抬起眼看世恩,她的双手揪紧了制服裙摆,呼吸渐渐急促。
我连忙跑到世恩身旁,扶住她的肩,「伯父,我们今天先别谈这件事了吧,我看世恩她」
「我不会像爸你一样懦弱的!」世恩瞪着红肿的双眼,泪盈盈地哑吼:「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害怕失败!」
伯父错愕地看着她,而我也傻住。
糟了。
这时伯母从房里走出来,看见这副情景,深感大事不妙,和我对上眼後,我对她投出求救的眼神。
「你说什麽?」片刻,伯父缓缓开口,「朴世恩,你刚刚说什麽?」
通常父母叫出自己孩子的全名时,肯定不会有什麽好事发生,就像现在。
伯父的脸上失去任何表情,语气淡漠的恐怖至极。
他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我没来得及拦阻世恩,她又开口道:「爸,我是真心地想当偶像,你能不能」
「你疯了吗?别再说了!」我低声在她耳边吼道,将她向後拉开,没想到下一秒伯父猛力将整张茶几掀翻,发出巨大的声响,瓷制茶杯摔落後狠狠碎开,几枚碎片喷向我和世恩脚边。
「你要去当什麽偶像的话,就先滚出这个家!」伯父怒斥,正在抽噎的世恩被吓的瑟缩了一下。
看见世恩低着头发抖,伯父又吼了一句:「你听见了没有!」
我和站在身後的伯母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忙将世恩带进她的房间,而伯母则上前安抚情绪激动的伯父。
我把世恩拉到床上坐下,转身将门锁上,然後走到世恩旁边的床沿,挨着她坐下。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她的脸上布满泪珠,双唇微张颤抖着,我立刻一把抱住她。
世恩静静地挨着我的身子几秒,然後崩溃的大哭起来。
我抚着她的後背,柔声轻喊:「没事,不要哭了。」
过了一会儿,世恩从我的怀里撑起身,虚弱地低着头,对我强展一抹歉然的笑,「抱歉。」
我将一旁的面纸和递给她,微笑道:「好点了吗?」
世恩接过面纸盒,抽了一张擦乾眼角的残泪,然後抬起头看着我,「怎麽办?我爸不会那麽轻易答应我。」
「你还有我啊。」我轻哂,「我们再找找看其他方法,不要再像今天这样y碰硬了。」
世恩莞尔,轻轻点了点头。
几分钟前还听得见世恩的父亲在外头大声的怒骂,现在却安静了下来,我和世恩并肩在床上坐着,分享着同一副耳机,她用mp3播放着她最喜欢的流行歌曲。
「如果你真的去当练习生的话,伯父应该会非常难过。」我轻声说,「你应该看得出来吧?伯父刚刚虽然是生气,但其实他只是非常担心你。」
世恩没有回话,双眼凝视着虚空的某一点,清秀的面孔上不见任何情绪。
我试图逗她,伸手将他的嘴角向上拉,「我听说当偶像都要学习表情管理,你这样苦瓜脸可不行喔!」
她一边失笑一边拍打我的手,「喂,禹道妍,还不放开?」
我用另一只手戳向她的腰际,敏感的她立刻小声尖叫,向後一缩,而我笑得乐不可支。
突然,门外传来伯母的一声惨叫,正在打闹的世恩和我先是一愣,然後我相看了一眼,双双夺门冲了出去。
「妈!怎麽了?」世恩率先跑到伯母身边,我随後赶到,接着看向一旁,我立刻呼吸一窒。
伯父整个人失去意识,瘫软地倒在客厅,庆幸的是他的头靠着沙发,并不像是受到外力伤害。
「爸!」世恩失声尖叫,抓住父亲的身体使劲摇了摇,伯父却仍双眼紧闭,毫无反应。
我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这时已是午夜十二点,我牙一咬,抓起一旁的电话拨打119。
半小时後,救护车抵达,几名医护人员用担架将伯父抬上救护车,我和世恩本想跟去,却被伯母拦下,她要我们先好好休息,明天才能去学校考试,自己则跟着救护车离开了。
我认为伯母说得有道理,便安抚着世恩的情绪,劝说她留下来好好休息。
那天晚上,我和世恩睡在一起,印象中她没怎麽睡着。
这不怪她,若是我发生这样的事,我肯定也睡不着。
结果隔天早上,我们顶着黑眼圈起床,一起简单的吃了一些东西当早餐。我的脸色因为失眠而憔悴,世恩b我更惨,她整张脸都是垮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朴世恩,是我认识的最坚强的人,那天早上她一句话也没说,我们一起走出门去搭公车,往我们各自的学校出发。
和世恩分开之後,我还是有些担心,不只担心伯父的身体状况,也担心世恩无法稳定好情绪应考。
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从我一踏进校门那刻,就发觉大家似乎一直盯着我看。
虽然平常就能感受到其他人的视线,不过今天的感觉和以往不同,我总有一种被审视的感觉。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忍受那些眼光一路走到教室,正要踏进教室时,徐灿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抓住我的手,对我摇了摇头,「禹道妍,不要进去。」
我抬起头困惑的看着他,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焦虑,让我不解。
「怎麽了?」
徐灿荣欲言又止,这使我更加纳闷,肯定有什麽事情是不想让我知道的,但我却又不明白为什麽。
我瞥了徐灿荣一眼,然後轻轻推开他,踏步走进教室。
教室内的同学纷纷对我投来异样的眼光,让我感到一阵赤裸。我转身走到自己的座位旁,看见那天替我送衣服到厕所的女同学惊慌地看着我,张着嘴巴似乎想说什麽。
我蹙起眉,低下头默默地卸下书包,听见四周传来窸窣的议论声。我正要拉开坐椅时,一张照片冷不防从抽屉了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我心生疑惑,弯下腰将它拾起,递近眼前一看,却傻住。
那张照片里,一个女孩裸着上半身的後背,双手环抱自己瑟缩着,背景是导师办公室旁边的女厕。
照片里的女生留着一头长发,从背面根本无法看出是谁,但是她的头侧过一边,露出了半边脸颊,但是相片拍得不够清晰,那模糊的侧颜也说不准是谁。
她的身上穿着的制服破了一道裂痕,我顿时呼吸一窒。
照片里的人是我,但怎麽会?
我木然地握着那张照片盯了许久,不发一语,直到徐灿荣走到我的背後,轻轻按上我的肩膀问:「你还好吗?」
我感到一阵昏眩,身子无力地向後一跌,恰好撞上徐灿荣,他连忙扶住我。
「禹道妍,照片上的人是你对吧?」一旁的男同学问道,见我低头咬着唇不回应,他和几位同学面面相觑。
我想起那日和娜瑛在厕所交谈的情景,我将自己的制服借给她,然後独自在厕所等待。
对,就是那时候。
我的手不自觉紧握,照片被我捏出皱痕,我看着赤裸着上背的自己,心里猛然窜起一股恐惧。
是谁?是谁做了这种事?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天送来衣服的女生,她的表情和我一样不知所措。
「禹道妍,你身材还蛮好的嘛。」教室另一头,几个玩世不恭的男同学用戏谑的口气道,我抬起眼瞪着他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闭嘴!」徐灿荣对着那群男生怒斥,接着拉着我走出教室。他紧紧嵌住我的手,我只能在後面踉跄的跟上他,一直到无人的穿堂,我才奋力挣开他。
「你干嘛!」我低吼,眼眶却不争气的红了,我想指责他为什麽莫名其妙把我带了出来,喉咙却哽咽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当然是阻止你在那里崩溃。」徐灿荣敛下眼,低声说道,走上前抓住我的肩,「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这种程度已经不能用开玩笑来掩饰了,你也被伤害了不是吗?」
我眼睛一酸,轻轻一眨,泪珠在眨眼那刻放肆落下。
「跟我走。」
徐灿荣再次抓起我的手,却不像方才那样粗暴,而是带着一股温柔却不可拒绝的力道推着我前进。
几分钟後,他把我带到老师面前。
老师见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自然是惊慌不已,但是不论老师说什麽,我始终低着头,面无表情。
於是徐灿荣替我把事情跟老师说了。
「在女厕偷拍是犯法的事,不论是谁,我都会找出来,但是你们今天还有期末考试,先回班上自习,这件事老师来处理。」班导师推了推眼镜,正色地道。
徐灿荣微微一揖,看了呆若木鸡的我一眼,然後把我拉了出去。
在回教室的路上,我仍然默不做声。
我蹒跚地走着,徐灿荣则是无奈的配合我的脚步跟在我身侧,突然有两个女学生迎面走来,我下意识躲到徐灿荣身後,抓住他的衣角。
那两个女生原本没注意我,见我这般反应,才困惑地瞧了几眼,从我和徐灿荣身边走过。
「你很害怕吗?」徐灿荣没有转身,只微微侧过头瞥我,「你怕那些人怎麽看你?」
「如果今天是你赤身裸体的照片被大家看见,你不会害怕吗?」我反问,穴口仍在剧烈颤抖着。
他顿了一秒,接着转过身来,抬起眼对上我的视线,「虽然我可能没有资格这样说,但幸好照片只看得见背部,并没有太过火,你有想到可能是谁做的吗?」
我抿紧双唇,朝他展了展眉,他像是看懂我的心思般,轻轻敛下眸,「那天在厕所里欺负你的那个女生?」
「那天有五个女生,应该是拿美工刀的那个人。」我幽幽地说:「崔秀敏。」
除了崔秀敏,我实在想不出谁会做这种事。
「让老师去处理吧。」徐灿荣轻轻叹息,「马上就要考试了,你赶紧回去准备,我也要回我自己的班上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对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迟疑了片刻仍未丢下我一个人离开。
「你回去吧。」我低着头,哑哑地说:「你不能为了我高砸你的考试。」
那一整天我始终心神不宁,面对着同学们各种不怀好意的视线,还有自己内心混乱的猜忌,更不用说考试了。
我考得一塌糊涂,直到交完最後一科的试卷,我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写了什麽。
这时下腹传来一阵抽痛,过了几秒後愈发强烈,我闷哼了一声摀住肚子。
我伸出另一只手往书包里翻找,在杂乱的物品中抓出卫生棉,然後我狼狈的起身,往女生厕所快步走去。(ρò18ǎc.còм)po18ac.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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